大地无言(小说连载原创首发)

吴建权

列位网友，据《尚书•蔡仲之命》述：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只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遗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此段乃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其中“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乃指上帝公正无私，总是帮助品德高尚的人。后人加之“大地无言，因根而哺”其意相似,是说大地从不分说什么，只要是生命(即“根”)，大地总是会哺育它成长壮大。

序

茫茫宇宙之中，无数星辰按各自的轨道运行。忽然有颗水晶星不按规则行事，于是上帝就罚她下凡人间，降生到一个穷人家，去受种种的苦处，同时只留给她三天光明，用漆黑之手收回她的光亮，以对她违规的惩罚。

1、水晶降生

天空中一道闪光划破漆黑的夜幕，水晶星拖着余辉，一下进了地球，降落到地球的东方平原一户穷人家。“哇”，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给这家人带来了惊喜和希望。

其父姓水名泉，其母姓蓝名雨。父亲给女儿取名“水晶”。

水晶异常聪明，6个月能叫“奶奶”，7个月能叫“妈妈”，8个月能叫“爸爸”，9个月能扶墙行走，10个月能骑儿童三轮车，11个月能独立行走，12个月能自己吃饭，13个月能自己到邻居家玩，14个月能看懂电视动画片。

熟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上帝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发出了一只漆黑之手，遮住了水晶的一只右眼，于是，就在水晶15个月大时，瞎了右眼。其父母天南地北求医问药，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保住右眼，反而弄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上帝又睡了一觉，第三天醒来，又发出了一只漆黑之手，遮住了水晶的另一只左眼，于是，就在水晶三岁时，又瞎了左眼。其父母再次天南地北求医问药，也还是没能保住左眼，更加弄得一贫如洗，债台高筑。

紫霞梦雅

为什么上帝这样的不公平呢!也许认为只有能经历磨难的人,才是最有作为的人吗?故事是真的的吧

吴建权

2、残酷教育

上帝看其父母对水晶十分关爱，就认为惩罚还不够，又使其母回娘家4年，让其父独自一人抚养教育其女。

当初朋友和家人劝水泉算了，别再给孩子医了，医好了也是个瞎子，反而自己一世不得翻身。但是水泉说，上帝既然把这小孩降生在我家，说明上帝知道我能养活她，能把她培养成人。关键是看我去不去做，有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那时，水泉还不是基督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说“上帝”。也许是上帝使他想：只要是生命，只要她具有生命力，自己总是会尽最大限度的努力来培养教育她成长壮大。

亲友同事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水泉把钱都放水里了。现在，孩子双目没了，老婆走了，每天都是水泉和盲女孩两个人在一起。爷爷奶奶想把孩子接走，水泉没同意。他说：“我是搞教育的，我会把她教育成人”。他内心这样想：无论有多少灾难，就让我水泉一人承担吧。再说，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要负全责，怎么能把这“包袱”甩给别人呢？她已经没有了妈妈，如果再失去父亲，这孩子即使长大了，也是个心理不健全的人。所以，水泉决定独自一人抚养教育她。

晚上，他搀着三岁女儿的手，在空荡荡的学校操场上漫步，他看着满天的星星，常想：为了孩子长大后能有自食其力的本领，我必须要对她进行超过常人的训练。于是，他用钢笔写了两行字贴在墙上：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吴建权

a.        理性教育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晚上下班后，水泉一边心中默默地念着此诗句一边做晚饭给女儿吃。他感到自己仿佛那草原上的苏武，正独自一人在茫茫的草海里领着一只残疾了的小羊羔，向着那似乎永远也不会走到的天边走去，等着他的是那无数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艰难困苦。

但是他还是不放弃。他想：孩子太小，才出生30个月，说话往往不准确不完整，所以，有时侯水泉就要训练她怎样说话。现在，晚饭做好了，孩子的肚子也饿了。孩子说：“爸爸，吃。” 水泉说：“爸爸不吃。”孩子再说：“爸爸，饿，吃。” 水泉说：“爸爸不饿，不吃。”孩子急了，哭起来。水泉说：“谁饿了？”“我饿了”“想干什么？”“想吃。”“想吃什么？”“想吃米米”，于是水泉说：“这样说：爸爸，我饿了，想吃晚饭。”孩子跟着说一遍水泉才给她晚饭吃。刚想给她，水泉忽然想起：为了更好地培养思维能力，他又加了一句：“有粥有饭，想吃什么？”孩子想了想：“想吃饭”，水泉才给她吃。

孩子吃饭时无法检到菜吃，水泉就一点一点地帮她检菜吃，把检来的菜放到调羹里。同时，慢慢地教给她怎样识别方位，肉怎样检汤才不会掉外面、鱼怎样夹才能把刺去掉、蔬菜怎样取才不掉到桌子上、汤怎样喝才不烫。。。。。。时间久了，水晶也就习惯成自然，她反而不要别人给她夹菜，只要抓着她的手，让她碰到菜碗的位置就行。

吴建权

理性教育(续)

由于盲人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水晶常常是白天睡觉晚上整夜不睡。所以，父亲水泉就慢慢地转化这种现象。这天夜里，水晶在宿舍外面唱歌，她刚从收录机的磁带里学会了一只新歌，很兴奋，就自己一人在操场上放声歌唱。她的声音很大很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的操场上，歌声就显得格外响亮，可在水泉听来却隐隐有一种无奈的凄凉。住校的老师有很多，他们白天辛苦地工作，晚上由于水晶的歌声的原因而睡不好觉。

于是，水泉对女儿说：“宝宝，你是盲人，不分白天黑夜，可是，大多数人却不是盲人，他们有白天黑夜，他们白天要工作，如果晚上不好好睡觉，第二天就没有好的精力工作。”
女儿问：“爸爸，他们为什么晚上不好好睡觉？”
水泉说：“因为你晚上不睡觉，在校园里大喊大叫，在家里把收录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把笛子吹得很响，电子琴也弹得很响，他们被你的声音干扰，睡不着。”
“爸爸，那么怎么办呢？”
“所以，你必须改变你的生活习惯，晚上必须要睡觉”。水泉顿了顿，抱起女儿，“你如果实在不想睡，那你就在宿舍里小声练唱，如果你要到操场上去，那你必须尽可能的不发出大的响声，以免影响别人的休息。”
水晶抱着父亲的头，在父亲的耳边轻声说：“知道拉，爸爸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从此以后，水晶自己就慢慢地改变着生活习惯，即使有时晚上不睡，也不会发出大的响声。

吴建权

b. 电子琴

腊月初的一个晚上，水泉在厨房洗碗。
女儿水晶跟了过来：“爸爸，发工资了吗？你说过给我买电子琴的。”
“鬼丫头，过去点，爸爸要先还债的。”水泉苦笑着骂女儿，“就拿了99元，还了人家50元，明天要买米、买油，你还要吃鱼吃肉，下个月买吧。”
水晶没说什么，很明显，她脸上显现出痛苦的表情，这表情与她才4岁的年龄毫不相称。她转过身，摸索着走回宿舍。水泉看着女儿的背影，满目含泪。

第二天，水泉给女儿买了一只当时价值19元的有两组音的小电子琴。水晶接过来，反复抚摸着，那小手微微地颤动着。

“这是‘多’，来，按一下”，水泉叫她如何摸着按键。水晶天资很好，一教就会。开始时兴奋得不得了，“多来米发少拉及”一组音节很快就掌握了。

水泉中午下班回家，只见床上铺满了电子琴的部件，那两节2号电池已经滚到地上去了。水晶在床上，听到父亲开门回家的声音，焦急地叫着：“爸爸，电子琴怎么不响了？” 水泉笑着说：“是啊，你把它拆开了，它生气了，就不响了。”水晶哭起来。父亲赶紧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苦笑着把电子琴装好，又响了。水晶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天晚上，水泉教女儿学弹了最简单的曲谱《卖花姑娘》：“5655，1233，1355，5322，3321，2216，5513，221—”女儿很用心地学着，反复地练习着。

第二天傍晚，水泉像往常一样掺着女儿水晶的手到校门外走走，因为女儿是盲人，所以，他总是想办法锻炼女儿的胆量。出了校门就是街道，路过一个拐弯口，那儿有个腿脚不便的外地老人，坐在一张小凳上，非常专注地拉着二胡。

“爸爸，是《卖花姑娘》。”女儿刚刚学会用小电子琴弹奏，她一下子就听出了这熟悉的曲子。

他们停了下来：“是的，是《卖花姑娘》。” 水泉还想说什么，女儿已经拉着父亲的手向那位老人走去，一边走一边唱：“卖花姑娘，天已很凉，你为什么还不回家。。。。。。”走到那人身边，他们停了下来，女儿还在唱，那位老人立即调好调子，为水晶伴唱。唱完了，老人用苍老的外地口音问：“先生，是你女儿吗？多大了？唱得真好。”“是的，谢谢！”水泉还没说完，女儿就抢着说：“爷爷，我4岁啦。”

水晶抚摸着那双非常粗糙的手：“爷爷，这么冷的天，又要过年了，你怎么不回家？”她问出的问题完全不像一个4岁的孩子。水泉心中莫名地出现了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懂事早。

那位老人楞住了，也许他被只有4岁这么大的孩子问这问题而发愣了，但他还是回答了水晶：“孩子，爷爷很穷，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的腿也断了，只好出来卖唱要饭。”

“爷爷，我有一元钱，是爸爸提前给我的压岁钱，给你吧。”女儿一边说一边递过那张一元纸币，“一元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东西，我再向爸爸要一元钱给你好吗？”

那老人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在颤抖着：“好孩子，爷爷不要，你留着买糖吃。”

水泉掏出5元纸币，放到女儿手里：“拿给爷爷。”

那老人不接，却跪下了那只没断的腿：“谢谢谢谢好心的先生！”

水泉赶紧用另一只手把原本就没什么重量的老人一把拉起。水晶摸索着把钱放到老人手中。

回家的路上，水晶问：“爸爸，你给的5元是吗？”

“是的。”

“爸爸小气鬼，给我就一元，给别人一下子5元。”

“宝宝你不懂，给你一元，你是买东西吃着玩，钱，不需要很多，而且爸爸可以经常给你；可是那位老人是外地人，给他5元他就可以活好多天，再说，今天遇到他，我们帮他下，也许今后再也不会遇到他，再也没机会帮他，所以就多给他点，懂了吗？还有，凡是活着的人们都应该帮助别人，而千万不要想着别人的回报，知道吗？”

水泉心里却在想：一般做父母的都认为要培养教育好自己的孩子，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精力，很多的钱，实际上，通过一些具体的小事，以一颗大爱之心对孩子进行简单明确的教育，比其它什么教育都要强得多。

吴建权

电子琴（续）

水泉家的旁边就是一、二年级的教室，水晶最喜欢和这些小朋友一起玩。第二年春天，开学没多久，水晶就把她学会的简谱用电子琴弹奏给小朋友们听，小朋友们也很兴奋，一个劲儿地跟着唱。可是没过几天，那些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们告诉她，这是玩具电子琴，很小，叫你爸爸给买大的。于是，水晶就向父亲要。

水泉说：“宝宝，你还太小，等你再大点，我就给你买大的。”水晶当时没说什么。谁知几天以后，宿舍对门的一个女老师到办公室叫水泉：“水老师，你快去看下，你家水晶正在房外墙角摔电子琴呢。” 水泉立即过去，可是已经晚了，那价值19元的电子琴已经被摔碎了。水泉抱着水晶，在女儿的屁股上打了两下：“你为什么摔电子琴？”由于打得不重，水晶笑着说：“爸爸，小朋友们告诉我的，说，我不把它摔坏，你不给买大的。”

水泉苦笑着，只好去买了一架价值80元有三组音的。那时刚好加工资，已经拿到每月130多元。这个月还债只好等下了。这架电子琴很好，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悦耳的电子音乐，水晶乐得一会儿听这个，一会儿听那个，还把小朋友们叫进宿舍一起欣赏。

水泉工作很忙，是毕业班班主任，也是学校领导成员之一，同时还是镇教研室重要成员。水泉尽量抽出时间，来教女儿弹奏一些简单乐谱。水晶会弹奏的曲子越来越多，手法也越来越熟练。没人时，她就喜欢乱弹一些音符。水泉想：也许她需要一些自由发挥吧。

吴建权

c.笛子

这天晚上，水晶很难得早睡了，父亲水泉也抓紧时间睡下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眼前出现了自己在师范学校学习时的一幕：

“起立，老师好！”随着班长的口令，心理学张老师走了进来。中等个子的张老师很奇怪，他上课从不看书，40来岁的他讲话极其风趣睿智，举手投足之间极有韵律，大家非常喜欢听他的课。

“同学们请坐”。他做个手势，立即开始进入状态：“现在，全国各地教师奇缺，正规学校毕业的教师更是少之又少。你们中很多人十年文革没能上学，你们全部是340个取一个考进来的优秀学生，你们将来毕业以后就是各个学校的骨干力量。要想做一个好的老师，必须要‘一切东西懂一点，某一东西懂一切’。。。。。。”非常奇怪，教室里安静得可怕，上张老师的课，水泉每次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张老师对同学们的影响力很大。在修主科的同时，几乎所有副科大部分同学均参与并认真学习，水泉就是其中之一。

在师范学校学习时的一幕慢慢消失，水泉轻声叹了口气，睡着了。

“爸爸，爸爸，我要小便。”女儿的叫声惊醒了水泉，他一看，天已经亮了，他立即起身帮女儿穿衣。“爸爸，你说要给我买笛子的，你忘了吧？”“怎么会呢，今天一定买。”

想到笛子，水泉就会闪电般的想起张老师那句充满睿智的话语“一切东西懂一点，某一东西懂一切”，那笛子就属于那“一切东西懂一点”的范畴。水泉苦笑了下，自己对笛子只不过叫做能“吹得响”，也就是说最多能根据简谱吹奏一般歌曲而已。但是他想，有这就足够了，只要能使孩子学会基本的吹法就行。

清风

就是这样的

吴建权

笛子(续)

学校附近有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水泉常常带女儿水晶站在岸边，感受凉风拂体时的大自然的真实，感受芦竹摇曳时的最原始的声音。

“宝宝，站在岸边别动，爸爸下去取根芦竹给你做笛子。”水泉放开搀着的女儿的手，下到半岸，取根粗大的芦竹。

“爸爸，你说买的呢，怎么自己做了？”回去的路上，女儿有些不满。

“宝宝不懂，古人就喜欢自己用芦竹做笛子，芦竹里的薄膜做笛膜，那声音非常悦耳动听。不信，我做给你试试。再说，也能省些钱。”

水泉取中间几段，用一根烧得通红的圆铁条，在芦竹管划好的记号上迅速钻上8个孔，不一会儿，几根芦竹笛子就做好了。他贴上芦竹里的薄膜，自己试吹了下，很满意。

“爸爸爸爸给我”女儿兴奋极了，“你说先给我的。”

“鬼丫头，急什么急？”水泉手把手地叫女儿水晶怎样拿笛子，怎样按孔，哪个孔是什么音，如何吐气，如何换指。

几天以后，水晶慢慢地有点基础，能吹《卖花姑娘》《小红帽》等简谱。可是，芦竹做的笛子到了水晶手里很容易损坏，因为她高兴时就会随意地在墙上敲打。没办法，水泉只好到商店里去买了几根价值几毛钱的竹笛，那竹笛不是她这么小的孩子能轻易损坏的。

笛膜是最容易坏的，水晶从学生那里取来薄膜胶带，贴在发音孔上，创造性地解决了这个很头疼的问题。为此，父亲水泉大大地表扬了女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