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五期：神落俗世（作者：壮游一回）

网站管理06

　　网络流行各式无厘头的俚语，很具歇斯底里的极致，譬如某标题：看熊孩子盗号后的各种作死聊天，屌炸天。看此标题，我是惊得一愣一愣，完全不知所云。女儿正常考数学发挥失常，每每她先向我剖析：我恨不得杀自己一万次。吓得我立即闭嘴，一次就够您老子失魂落魄。人到中年或许已经out了，我能接受的还只是诸如“男神”“女神“这样的词汇，毕竟还是有想象的余地。不过现在男神、女神也泛滥了，某期《非诚勿扰》男生一上场就套磁说台上24位都是女神。这心也太不诚了吧，又或许这老兄本身就是花痴。女神如斯，我深憾之。
　　难得陪父母看会子电视，电视播的是京剧程派经典《锁麟囊》。小时候看京剧看不懂更听不懂，就那几个人咿咿呀呀装腔作势的演着，很是不耐烦。想不到人年岁长了，再者有字幕，居然入了戏。一群丑角穿插其中插科打诨，念白妙得市井三味，三花脸就是现实中的吾辈屌丝。现实的活着更衬托剧中神一般的主角
　　剧情大意是，登州富家之女薛湘灵出嫁之时，其母为求早得麟孙送锁麟囊，内藏价值千两珠宝。薛湘灵与贫家女赵守珍同日出嫁，中途遇雨，花轿同在春秋亭内暂避。赵感家境贫寒，世态炎凉，不禁悲恸，湘灵闻知，慨然以锁麟囊相赠。六年后登州遭水患，湘灵与家人失散，流落莱州，应募为大户卢家保姆，无意中见昔日之锁麟囊供奉桌上，不觉感泣。卢夫人即赵守珍，见状盘诘，知为恩人，敬为上宾，助其一家团圆。
　　薛湘灵就是戏中那神样的角色。从小娇贵矜持又心善义气，更难得她有颗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赤子之心，随便赠个路人就千两金且不留名，现代白富美也没如此侠义。说她女神是围绕其中的三花脸为她成立“势利眼团”处处捧着她。她出嫁途中下雨，势利眼说，她是龙女出行携风带雨。再后来零落到卢府做老妈子，最喜感的丫鬟春喜出场了，男三花脸扮演的如花般的丫鬟一出场就天雷滚滚，一张不经过夯大脑过的破刀子嘴就是为打击女神而生的。一个女神被沦落到被人使来喝去的境界却是让人尴尬和无奈，薛湘灵这时才大梦初醒，她没怨天尤人，而是反省：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如今只落得旧衣破裙，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振作精神，早悟兰因。
　　女神沦落俗世有了这么一段感悟，不是蒙尘而是彻底的蜕变，蜕变成有血有肉，从一个善良无助被人捧着的小女人，变成有气魄有担当有思想的真女神。写薛湘灵的这一段让我对女神有了新的定义：女神不是捧出来的，包装得再好不经俗世的磨炼只是虚妄。
　　神一般的人，其精神世界都是让吾辈仰之又心生向往。张岱就是那神一般的人。他活了88岁却经历了两个朝代，前40年他是明王朝生活无忧的“纨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会玩会写，写文不刻意，追求发乎自然，就这样也成了中国文学史极致的散文大家。他在《湖心亭小记》中写西湖雪景：湖上影子，惟长提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介，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看似信手拈来的三个一就串起苍茫静谧大大视野。老年他在《自为墓铭志》中回忆道：少为纨裤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后四十多年，满清入主，家道中落，他在《自题小像》中揶揄自己：功名邪 落空，富贵邪 如梦，忠臣邪 怕痛，榔头邪 怕重，著书二十年耶而仅堪覆瓮。之人邪 有用没用？
　　通达如斯的张岱只为将心中之事了个清楚，倾其所能追忆他所钟情的形形色色点滴。其后二十年间大笔如椽，著作颇丰，其内容包罗万象，俗世繁华、民情事态娓娓追忆道来，文字一如既往洗练精致又不失诙谐睿智。因为他的极具美学不做作不做评判的文字，后世才知道晚明所达到的人文高度已不是宋理学所禁锢的呆板沉闷而是人性解放的鲜活生动，那是与同一时期欧洲文艺复兴媲美的文化高度。历史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刹那的湮灭让后世唏嘘不已。可这就是历史，所幸有张岱的文字。
　　暮年的张岱在贫弱中为明史耗尽气力写完的《石匮书》，谷应泰一句话，他随手就送出去了。张岱就是这般风淡云轻的人，在他身上，依稀可以看到他后世曹雪芹、纳兰性德的影子。寂寞繁华在他眼中并无两样。耐寂寞而不热衷，处繁华而不没落。张岱不是传统意义上离普罗大众很远的先贤，可正是他留恋俗世的随性真挚的文字最能让人感受他伟大渊博的人性光芒，这光芒在当世也愈发稀见。或许西塘古镇的木心也是如斯造就的文化男神吧。
　　历史可以轮回，房子可以拆了再建。N年前，我们大泰州又重建了望海楼。重建又逢盛世，这可是扬名立万，彰显天下俺们政通人和的文化幸事。于是想方设法的找到了当今文化名人为之写个碑赋。此文化名人一直把自己塑造成文化公知，很快此文化名人就洋洋洒洒的写了篇《望海楼新记》。新记写到： 泰州望海楼初建于南宋绍定二年，距今恰为七七七年。七起同音，连出三声，必含天意。如此开篇就神神叨叨牵强附会的文字，此文一出就被网友骂得体无完肤，短短数百字，居然找出不下一半的谬误。如此一来，此碑文很快被另一篇写《岳阳楼记》的范男神的N代孙的文字取代。不过如此折腾，俺们望海楼也确实达到了当初预设的扬名立万彰显天下的效果。
　　神不是那么好做的，不管你是所谓的“公知”，老百姓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公知需慎言慎行。文化的东西，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俺们也不需要所谓的虚妄装点门面，望海楼建的再好，也要把汽车东站厕所那一排等尿的塑料尿桶撤掉。满当当的黄色液体，撒泡尿，尿花四溅真不是滋味。如此而已。

来源：《黄钟》第五期

13062997515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