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天数: 15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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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7 15:40:30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存入银行里的几句话(外二题) 蒋康政 吃苦瓜 又一道菜上来了,拿小白勺子,舀起一口汤,一进嘴里,就苦。我眉头一皱,以为是鱼胆破了,汤苦。邻座的两同事说,是苦瓜,好东西,降压,降糖。
苦瓜?我一个激灵,它可是大名鼎鼎呀。西瓜、香瓜、哈密瓜、地瓜,次之的冬瓜、南瓜、番瓜,哪一样不是有好听的名字、甘甜的口感、温厚的脾性?唯独它——苦瓜,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秉性,苦,让我等避之不及。而今天的狭路相逢,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而刚才的两位,说话间各夹了一块,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甘之如饴。受了他们的诱惑,我也搛一块,咬一半留一半,嚼了两下,眉头一蹙,脸一揪,舌头一伸,吐了。他们俩打趣说:毕竟少年,吃不了苦。我接口到蛮快的:我们吃苦吃怕了,苦不堪言。
桌子上有女同事,把餐盘转到她们面前,我大声吆喝:吃苦瓜,吃苦瓜,美容减肥。她们各自夹了,吃进嘴里,脸上风平浪静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口说“是有点儿苦”。这下轮到我汗颜了,把刚才剩下的半块,扔进嘴里,嚼了几口,把苦往肚子咽。
桌子上还有两位身高一米八的男子汉呢。餐盘继续转:“国华,弄一块。”我看到,苦瓜一进他的嘴,咀嚼了两下,他这个脸皱成菊花状,苦瓜脸大概就是这样子吧。紧接着,嘴一张,全部吐了,把我们笑得不行。半晌,邻座的两同事开导他:吃进去就不苦了,真的很有用的。来,我们仨,一人一块,不吃的是狗熊。可这家伙还是吐了。另一位美男子正在拿眼偷觑有没有人注意他呢。有,我!我盯着他的脸,看。被我盯紧了,他终于咽下了那口苦瓜。
散席了,起身的当儿,我再吃了一口苦瓜。一米八的两位走在最前面,想起刚才吃苦瓜的情形,我实在忍俊不禁,暗暗想:下次有机会同席吃苦瓜的话,我们一定要让他俩痛痛快快地吃上几口苦瓜。
老张这个老头
我们村子里的第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是老张买的。
老张用它干两件事:听天气预报,听黄梅戏。晒场上,大家跟着沾光。什么《牛郎织女》,什么《天仙配》,都是从那个小匣子里被大家喜爱上的;而且大家都说天气预报是公家播报的,公家是不会骗人的。
这一天早上,天气预报说“淮北地区晴到多云”,这一次公家的人是个女的,声音柔柔的,好听。老张把他的那个宝贝贴在耳朵上,音量大大的,样子有点儿夸张。
大家也都听到了,于是纷纷将麦子摊晒了出来。比较起来,老张家的麦子还多点儿。
晌午过后,天突然乌黑了起来,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大家慌手慌脚地收麦子,老张不。面对大家的忙乎劲儿,老张鼻孔里“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公家是不骗人的”,一连说了好几遍,没人听他的,相反,有人劝老张赶紧收场。他置之不理。
天越发地黑了。大家忙好了,赶紧收老张家的,边收边骂老张“你这犟驴”。最后的一簸箕麦子刚进门,“哗”一声,雨滂沱而下。这时,老张开骂了:“你这婆娘,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呢?臭婆娘!”听到这话,大家笑了起来,老张也憋不住,“扑哧”一声乐了。他心想:我这是在骂谁呢?
我们村子里的第一家杂货店是老张开的。
你来买火柴和香烟了,老张这样跟你做生意。一打火柴贰角,收你五角,找你三角;一包“勇士”烟一毛四,收你贰角,找你六分。一样一样地来,绝对不会一起算。
如果打酱油、称盐、打酒、拾脆饼等等都要一齐买的话,那,对不起,请你在老张店里好好呆上半天,不管你急不急,老张是要一桩一桩地来的。
于是,我们前后三庄逐渐有了一个说法:老张开店——一样一样地来。上了岁数的人说,这怪不得老张,他一天学堂没上过。
陡然想起老张,甚是怀恋。只是老张已经去世十数年了,现如今,到哪里还会碰上像老张那样迂阔而可爱的人呢?
存入银行里的几句话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银行里不忙,没人。我心里一阵轻松和高兴。
而在以往,柜台前人头攒动,人挨人、人挤人,急死人了。可是又不能着急赌气说“我走了”,只好耗着时间,干等着。那些工作人员,你大着嗓子说话、甚至有点儿火气,他还跟你丁是丁卯是卯的。加之,一堵厚厚的玻璃墙隔开了里面和外面;在那些你不知道的角落,还有监控。就这样,我们和里面的工作人员似乎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纯粹是业务上的往来关系。
今天的反常倒让我有点不适应,刚一进去,有个工作人员问:蒋老师,你有什么事?我一看,他很面熟和面善,可一直也不知人家怎么称呼,忙回答说:工资到账了,取点钱用用。拿工资卡,掏身份证。办完之后,柜台上的那个平时用来键入密码的盒子“说起话来”:请你对本次服务作出评价。我一看有三个评价键:满意,一般,不满意。我马上按了个“满意”的键。
我觉得,今天我和他之间气氛非常轻松愉快,少去了往日的机械、沉闷、压抑。整个过程,我们之间说了很多话,轻轻松松的交谈中,就把事情办妥了。
到了家,我还在想这件事儿——我们一共说了下面的这些话:
“蒋老师今年还教初三吧?”
“是的,教初三,沾了还年轻的光。”
“你们教师工资涨的幅度蛮大的。”
“还可以吧,比不涨要强很多。”
“你夫人在学校对过开的店生意还说得过去吧?”
“凑合着吧。只是蛮苦的。”
“是的。你星期六、星期天的休息也成了问题了?”
我清楚地记得,说最后一句话时,他递给我一个温暖的笑脸。我还给他一个笑脸,走出了银行。
我说给他听的话是本钱,存入了银行;他问候我的话是利息,被我取回了家。
来源:《黄钟》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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