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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6 16:16:07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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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天的雨,天有了一丝凉快的意思,宁知远坐在桥洞里,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不远处的一只黾蝽,它站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它不动,他也不动,这是他看到它时,就决定下来的。细雨下,天暗得很快,黾椿模糊起来,渐渐消失了。宁知远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接着,好像有一只兔子,在自己的肚子里打了个滚儿。他饿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是9月1日,他的小宝贝就要去上学了。想到小宝贝,他的心就会暖起来、充实起来,竟然不怎么感到饥饿。他拉了块塑料纸,顶着细雨,出了桥洞。
河岸上是一条狭长的水泥路,路的另一边是方洲小区的围墙。沿着水泥路向南走,不到500米是天香桥,如果天气晴好,他可以从他住的桥洞里看到天香桥上所有的人,包括陈东琪,想当然地,她也可以看见他。明天她是否会看他一眼呢?他现在已经在天香桥上了,桥面很宽,各种品牌的汽车从他屁股后面疾驰而去,带着发动机的声音、尾气、溅起的泥水消失在空气中。不出意外,明天早晨6点半左右,小宝贝陈东琪会和她的绿源电动车一起出现在这座桥上。经过方洲小区的正大门、海云区人民法院最后开进西阳市第一高级中学。雨渐渐停了,宁知远向东走,在方洲小区正大门的旁边,有一块阅报栏,可以看到当天的《西阳日报》和《西阳晚报》,宁知远站在那里,阅报栏里的日光灯很亮,将彩印的几个广告版照得璀璨夺目,不看都不行。其中有一个整版是关于房博会的,时间在9月19日到9月22日,到时,西阳城各家开发商都会在市体育馆布展,此次房博会优惠空前,欢迎广大市民参与。房博会设观展奖,奖券现场发放,只要你来房博会,就有可能获得房博会组委会设立的奖品。其中,一等奖20名,奖品为5000元现金;二等奖400名,奖品为500元超市卡;三等奖1000名,奖品为野生鸡蛋一盒(20只装)。宁知远不止一次看到房博会的广告了,它好像每个星期都会出现一次。它诱惑着他,容易让他想入非非。他刚想离开,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老人,他知道老人也想看报,只是不愿意和他凑到一齐看报。这样宁知远又多站了5分钟,才离开阅报栏继续向东走。
他一直走到西阳第一高级中学门口,大门关着,在电动伸缩门东边的墙上,有“西阳第一高级中学”几个大字,它出自省里某位著名书法家之手,字体遒劲,宁知远照着念了一遍。继续向东不远,有一家王三儿牛肉面馆,他从怀中掏出豁了口的碗,敲了敲门框。老板娘将一碗客人刚刚吃剩的大半碗面条以及半只菜包子,一齐倒进宁知远的碗里。宁知远冲老板娘点了点头,今天她真好,以往都是直接赶他走的。宁知远坐在路牙上,将面条和包子消灭了,他吃得又饱又暖,打了个饱嗝。回到桥洞,他变换了若干个姿势,还是不能进入睡眠状态。他想,要是自己得到5000元大奖怎么办?
首先得把自己的胡子刮了头发理了,他虽然身块瘦小,可是瘦小有瘦小的精神,再到西阳第一百货商店买两件得体的衣裳,走到街上,昂首挺胸,完全一副上等人的模样。西阳第一百货的衣裳有点小贵,超市的衣裳也是可以考虑的,最好是再拿到一张500元的超市卡,这样,想要什么就到超市刷卡。然后他定下一家酒店,比如西阳第一高级中学附近的一家经济型连锁酒店,他住在里面,坐在松软的木扶手软座垫椅上,他烧了开水,泡了一杯酒店提供的免费绿茶,他把陈东琪叫了过来,他跟她说。
小琪,这些年你想爸爸了吗?你恨爸爸吗?不管你怎么看,爸爸一直想你,爸爸爱你。十年了,爸爸没有再跟你说过一句话,但爸爸一直关注着你。爸爸知道你上的学校,知道你的学习成绩,甚至知道你班主任的名字。你是个好孩子。你会考上一所好大学。你不会像爸爸一样无用。关于爸爸,这十年来,你妈妈一定将爸爸的坏处说尽了,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是的,爸爸是个无用的人,爸爸没能考上大学,爸爸的英语太差,费了很多牛劲,可是最后考试的结果总是30多分。爸爸没有靠山,高中毕业后进了一家工厂,爸爸就是在工厂里和你妈认识的,那是一家地方国营大厂,厂里有2000多号人,至今爸爸仍经常听到车间里几百台机器一齐工作的轰鸣声。工人是靠体力吃饭的,爸爸块头小,体力不如人,每到月底,总要为当月的产值任务忙得焦头烂额。爸爸真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爸爸不怕吃苦,但是爸爸又吃不了苦。后来工厂倒闭了,爸爸到码头上担过黄沙,爸爸担不动,爸爸病了,爸爸躺在床上,只听你妈妈在床边不停地抱怨。爸爸是上帝喝酒后造出的次品,如果在动物世界,爸爸可能早就进了别的动物的肚子。但爸爸是人,是高级动物,即便你妈妈离开爸爸之后,爸爸仍然选择坚强地活下去。你妈妈有了新的感情,你管那个人叫爸爸,你还改了姓,这些爸爸都知道,不怨你妈,谁让爸爸这么无用呢?现在爸爸做了点生意,发了点小财,爸爸想你了。宁知远站起身来,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个红包,里面有整整2000块钱。2000块钱行不行?也许应该是3000块钱。他把3000元红包放在女儿手上,这是爸爸的一点意思,你拿去吧!
宁知远又翻了一个身,桥洞外,天有些明朗起来,弯弯的月亮身下勾着一团薄薄的黄色云朵,天空那么远那么美,不像集图河,总漂着似有似无的氨水味道,子夜尤甚,不过宁知远习惯了,他睡着了,好像是被氨水催眠的。
2
第二天一早,宁知远站在天香桥下面,手里拿着蛇皮袋和竹片钳。陈东琪的电动车很快,她一定使用的高速档,她剪了短发,穿着黄色的T恤和中裤,转瞬驶入西阳第一高级中学不见。他回味了一下,那么多从面前经过的中学女生,还是数陈东琪漂亮。她没有看他,看到他又怎么样呢?他不过是一个衣着褴褛的流浪汉。宁知远是三年前来到西阳市的,之前他已流浪过好几个城市,边流浪边打听,最后终于打听到胡燕带着女儿来到了西阳市,女儿还改了姓,跟那个人姓陈。姓陈的那个人在水务公司工作,是个小干部,收入稳定,据说还能捞到点外块。他没有办法跟那个人比,站在他面前,他就像一堆垃圾。他是去过他们居住的小区的,也见过胡燕,是无意中碰到的。他本来想逃,但他突然发现,她不认识他,他又在她面前晃了晃,胡燕退了两步,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宁知远摸了摸自己脏兮兮的胡须,咬了咬牙。
女儿去读书了,宁知远进了方洲小区。方洲小区是个无物管的老小区,他拿着竹片钳,一个垃圾箱一个垃圾箱地扒拉着,一些塑料瓶、空易拉罐进了他的蛇皮袋。走到小区北边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小宁。是老李。
老李是方洲小区的住户。宁知远在方洲小区捡垃圾快三年了,也只有老李偶尔会跟他主动打招呼。老李说,来来来,我给你拿件衣裳。说着进了里屋,拿了件呢子西装出来,淡灰色的。老李说,儿子的,买的时间不算长,就可惜袖子上碰了个小洞。宁知远接过来,点了一下头。这么多年来,作为流浪汉,他已经忘记了“谢谢”这个词,这是人们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后一个“处”,但他内心深处是狂喜的,他张开了嘴,又点了点头。以前老李也给过他一件衣裳,是在去年房博会之前。他穿着那身衣服去了房博会,抽中了200元的加油卡,后来他把加油卡卖给收荒货的老方,换了160元人民币。衣服是行头,没有好一点的衣服,房博会就成了海市蜃楼。他刚来西阳市那会,正赶上房博会,结果被人家保安赶出了排队领券的队伍。去年的衣裳已被他穿得像铁板,洗都洗不出来,更何况,流浪汉一般是懒得洗衣裳的,又破又脏的衣裳是他们的招牌。他正在为衣裳的事情发愁呢,老李就把衣服送来了。
老李平常招呼他,一般也就是给他点剩饭剩菜,这回不知老李动了哪根菩萨神经。宁知远接过放衣服的方便袋,坐在离老李家不远处的一处路牙上。老李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甚至连他儿子的情况,他也有点知道。小区的居民在谈论事情时,是不会回避宁知远的,他们拿他当空气。宁知远知道老李是西阳市的退休干部,他儿子也在市里当干部,可以说,儿子接了老子的班。老李家有好几套房,他儿子也有好几套房。但老李喜欢方洲小区,老李说,方洲小区有人气,不像新小区,房子是卖得七不离八,可惜到晚上亮灯的没几家,都是投资的。住了去,环境再好,也会把人给憋死。宁知远不同意老李的说法,他住桥洞,都没被憋死,新小区那么好的环境,怎么可能把人给憋死呢?有时他躺在桥洞里还会想,反正那些新小区许多人家买了又不住,他如果撬开门住进去,应该也是可以的。比如,老李在新都小区买的两室一厅,他住在里面,尽可以在木地板上打滚儿。他躺在老李新买的大床上,没事就到卫生间放一下水,他喜欢听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像美妙的音乐。
现在他认为,老李所以动了菩萨神经,是因为他又想买房了。他一定也看到了房博会的广告,被那些列出的购房优惠政策所打动。买房子的人是有瘾的,就像女人的衣服一样,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个。
事情在后来得到了验证,两天后,宁知远在方洲小区的小广场看到老李,他正和老伴在太空漫步机上锻炼,两条腿在那里摆来摆去。他们谈到了房子,去看过了,在城南,城南是好地方,连西阳市体育中心也定在那里了。所以,那里的房子有升值潜力。老李谈起房子,总是那么充满信心。这年代,除了房子能升值,别的都是扯谈。
晚上回到桥洞,宁知远想老李和他儿子家的房子,合起来没有十套也有六、七套了,还要买,虽然有租出去的,但也有买了给空气住的。他又想,自己是不是也有报纸上说的仇富心理?但是再仇富,也不能仇老李,在方洲小区,老李是惟一给足他面子的人。他甚至想,如果这一回中了5000元,也应该感激老李的,可是怎么感激老李呢?这倒是个难题。
宁知远曾经在N市流浪,那儿有个很出名的针炙医生,姓周,他的技术是祖传的,每天都有人在他开的诊所排队。老李虽说退休时间不长,但身体并不好,有高血压,也有糖尿病。年龄大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买那么多的房子,有什么用呢?夜里躺在床上所占的位置,不见得比别人多。而且人死了以后,谁都是那么一小撮骨灰。N市邻近西阳,坐车一个半小时就到,拿了奖金,他要把老李带到N市去,让他见识见识周医生的针炙奇术。他和老李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期间他要好好开导一下老李,人哪,要有知足的时候,房子升值不错,可是为了买房子,费多了心也不见得好。看开点,人往晚年过,就该追求点幸福生活。你退休,拿的钱这么多,再不享受享受,就亏大了。
老李能听进去吗?再有,老李相信他的话么?会跟着他坐出租吗?不管他信不信,人尽到自己的心就可以。
3
宁知远一般两三天去一趟废品收购站,房博会越来越近,连方洲小区都挂出了房博会相关的红色条幅,宁知远看到红色条幅,心里也鼓鼓的,红红的。这事情好像连老天爷都知道了,老天爷说,让你多捡点破烂吧!他就手气好,多捡了破烂。他把破烂扔在方天废品收购站门口,一边让方萍过秤,一边跟她搭天气。听说明天又要下雨了。
你听谁说的。
街上有人说的,说天气预报说的,明天要下雨了。
现在的天气预报,不准的。方萍说。
不准也要信。宁知远说,下个几天雨,我就没有多少废品卖给你了。
方萍笑。
宁知远觉得方萍笑起来,多少有一点好看的。当然,换一个说法,方萍长得不好看。方脸,像个大头娃娃,腿倒细。她有一个孩子的,但跟着她前夫。不知道她前夫当初看上她哪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前夫越来越不能忍受她的方饼子脸,他几乎每天都做着噩梦,最后不得不跟她彻底决裂。这是宁知远的想法。离婚之后,方萍回到父亲身边,帮着父亲收荒货。老方很关心女儿,一直在积极地帮着女儿相亲,让他难过的是,往往男方看一眼方萍,就说拜拜了。宁知远有时想,如果方萍实在没人要,跟着他,他倒是想要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他觉得漂亮的女人不可靠,胡燕长得不错,可是她不属于他;第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所谓门当户对,配一个没人要的方饼子,没有什么不合适。何况,两个都受过感情伤害的人,更懂得包容。这边废品收购站的收购价是比其它收购站便宜一点的,但他还是经常来,还不是为了方萍。方萍肯跟他讲话,还是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人,这些都不是能用钱买来的。
宁知远接过方萍递过来的钱,问,老方呢?今天怎么不在?方萍说,回老家了。宁知远还想继续跟他搭几句,但又来了一个送废品的,方萍热情地招待那个老头,把宁知远撇在一边。宁知远吐了口唾沫,打个招呼转身走了。他想他拿到5000块钱怎么样?她方萍就不是这个态度了吧!他刮了胡子理了发油头粉面,还穿了一身新买的潮夹克,手上捧着99朵玫瑰,他说,方萍,跟我走吧!
他可以给她买个2000块钱的金戒指,他还想起了一个在人民广场上看过的露天电影,电影的名字记不得了,只记得说有一个富家子弟,追求一个女孩,硬把自己扮成穷逼。最后,他们相爱了。他可以骗她说,他其实没有那么穷,他可以不做流浪汉的,他还是有房一族。他想起了几百公里之外的老家,那里他有两间平房,是原来他和胡燕住的地方。这么多年没回去,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兄弟有没有替他好好打理?他真的有点想家了,只是没有办法荣归故里。他想,也许家里的房子拆迁了,谁都知道,穷人一拆迁,全部化身土豪。这么一说,他也没有骗方萍,他的确有钱的。
他们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他拥着方萍,她说,她要给他再生一个孩子。娘的,这女人可爱。他想着想着,满嘴都是口水。到了方洲小区门口,看看天还没有完全黑,就又走了进去,一路翻捡着垃圾箱。走到老李家门口时,看到有两个年轻人,把老李带上了警车。警车很快飞驰而去,老李家的门关着,宁知远听到老李的老伴在哭。一些小区的居民议论纷纷,大致意思是,老李贪污收贿,原来以为退休了就躲过去了,还是没有躲过去。这样的贪官,该抓!贪了多少万?听说有一千多万。有这么多!也有说几百万的。有这么多!这回连累他儿子也完蛋了!屁,进去马上就会放出来的。
宁知远原来还想着,路过老李家门口,老李会不会请他吃晚饭,最近运气好,想什么来什么,这回失算了。他想,老李应该不是贪污的人,他那么好。这是受了别人的陷害,他儿子会帮他还一个清白。即使他真是贪污犯,他也希望他可以像有些小区居民说的,进去了马上放出来,那他还可以跟以往一样,经常到他家门口串门。老李放出来心情肯定不好,可能既不给他吃的,也不跟他打招呼。他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谅解的,谁都有不走运的时候。
4
9月19日就像一列晚点的火车,等得宁知远心急如焚,可是晚点归晚点,它终于还是到来了。一早醒来,宁知远竟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他穿上老李给的西装,趿着一双拾来的布拖鞋,在方洲小区的厕所里洗过脸,去了房博会现场。
离体育馆还有一段距离,宁知远就听到威风锣鼓的声音,参加房博会的人真多,十字路口,几个辅警正在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领抽奖券的人排了长队,大多是一些老年人。威风锣鼓熄了,体育馆外面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铺着红色地毯,西阳报社的领导正在讲话。有两台摄像机架在那儿,还有一堆人对着台上领导“咔嚓”个不停。阳光洒在每个人脸上,只是今天在房博会现场不会看到老李,让宁知远有点隐隐的不安。但房博会热闹的气氛将这点不安消弥了。他顺利地领到两张兑奖券,投进兑奖箱,然后东西瞎逛,一边捡拾着人们随手扔掉的广告单。房博会现场,美女如云,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拉小提琴的,有走猫步的,还有戴上面罩裸着上身在那儿让人在身上涂鸦的,有时宁知远会驻足看上一看。体育馆北边广场上,还有汽车博览会和万人相亲会。汽车博览会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豪车美女,对宁知远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关心的是那些挂在红绳上的征婚信息,他想知道,那些某男某女里面,有没有方萍的信息。还好,还好,奶奶的,等老子拿了5000元奖金,就把方萍带回老家。
19日,空门;20日,空门;21日,空门。房博会只剩下22日上午半天,而5000元大奖也只剩下2个名额,这真是令人伤心,天公跟在后面捣蛋,下起了小雨,宁知远几乎不想去了,但想到女儿、方萍以及一切大奖可能带来的美好事物,他还是冒着小雨,赶去了体育馆,中午12点半,开奖的时间到了,宁知远站到外面那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前,手里捏着今天排来的奖券,台上的主持人邀请台下的群众到票箱里抽奖,先抽三等奖,再抽二等奖,最后抽一等奖,三等奖没有宁知远的份,二等奖仍然是空门,现在抽一等奖,主持人报数字,宁知远脑袋在那一刻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对着主持人背后大屏幕上的中奖号码,张大嘴,流下了一丝口水。
是的,不错,他中了大奖,中了5000元大奖,是他朝思暮想的5000元,是他设想过无数美梦的5000元。而且现在就可以兑,现在就可以兑啊!负责兑奖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登记了他的名字、身份证号。现在5000元在手,他扔了蛇皮袋,把一张广告单撕了一半,将钱包好,像他预先想好的那样,他理了发,花300多块购置了衣服,去了澡堂。把这一切干完,他犹豫起来,干什么好呢?中了大奖,他之前想过女儿陈东琪,想过方萍,想过回家……但这么多钱,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干完,他在街头晃来晃去,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想,不管怎么说,先把肚皮填好再说。很久没有美美地吃一顿了。他选了一家自助餐厅,58元一客。他坐在那里,慢慢地吃,红烧鸡、红烧肉、糖醋排骨……他坐在那里想,老李风光的时候,大致也不过如此。他吃了很多,继续吃,不能亏了。他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肚子撑得难受,里面在响,比饿的时候响得还厉害。走到一棵香樟树旁边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将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最后他坐在路牙上,他发现呕吐物中竟然带有血丝,肚子越来越疼。娘的,自己以前虽然体质不咋的,但从成为流浪汉以来,还真没生过病。今天这是怎么啦?他脸色愈加苍白,头也疼了起来,一个路过的中年人问他怎么样,他摇了摇头,中年人说我给你拨120吧。宁知远说,不用。中年人说,一定要去医院的。120救护车很快开到了,可是他怎么能去医院呢?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来源:《黄钟》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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