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三期：心是一棵会开花的树（作者：刘鹏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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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好兄弟阿琦、阿贵均是业余摄影迷，早在两个月前，我们就约好七月下旬结伴同游四川“九曲黄河第一湾”，顺道再去甘、青、川三省交界，素有“东方小瑞士”的郎木寺，一起拍拍照，散散心，放放松，劳逸结合，自己给自己放个假。
　　可是，拣了好日没好天。好不容易集结于成都，出发前天气预报一下子就让我们热乎乎的心冷了下来。“今天夜里到明天中到大雨。”合上手机，成都的阿贵便安慰我们：“草原上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真是这样？”上海人阿琦不惑地问。
　　“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次咱们的运气一定会好的。”阿贵为我们打气。“听天由命，不管三七二十一，既来之，则安之。” 我端起接风酒，一番慷慨激昂：“下雨不下刀，裤子卷卷高，明天按计划进行！”
　　“大哥说得好，说不定明天还真如阿贵所料，阳光灿烂呢！”同饮的侯哥来了个“倒插门”。我们边喝酒边自我安慰。“来，干一杯，为这次出行安顺快乐干杯！”我一提议，几个好兄弟如出征壮行，一个个举杯来了个底朝天。“闲愁如风雪，入酒即消融”，可有滋有味了。
　　一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们准时从酒店出发。夜雨已停，天阴阴的。侯哥开着新买不久的越野吉普一路飞驰。车速虽快，却没有一丝尘土飞扬。我打开话匣子：“兄弟，阴天也有阴天的好哇，你看，这路上像迎接贵宾到访，刚洒过水。”“是啊，今天的空气质量也好！”侯哥连连点头。”“是、是，天晴有天晴的美，雨后有雨后的美，老天总能给人带来和谐平衡。”阿琦总是那么文绉绉的。
　　我们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都江堰。“嘿，今天老天还真的帮忙，虽然没有免费的阳光，可也没送免费的雨，咱们走得挺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阿贵开心不已。“咱们阿贵是福人，遇贵人就有福，和贵人同行是福上加福，晚上阿贵请客，六碗八大盆！”我拿他打趣。
　　“嘿，老天怎么经不起表扬，大哥，你看，前面可能塞车?”阿贵凭着经验，指着前方弯道上车的长龙，收起笑容，一脸严肃。车开始慢了下来，前方的车，藏在大山弯道内，犹抱琵琶半遮面，见尾不见首。“不急不急，反正今天是第一天，耐心等待，咱们下车抽支烟吧！”阿琦是薛仁贵的锅煮水——三年不沸三年不冷，边说边推开车门，走下车。“啊，四川如此多娇，风景这边独好！好一幅傅抱石‘江山如此多娇’的山水画！” “真美！你看那山腰飘浮着的云朵！”“这可是5.12地震受灾最厉害的映秀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映秀，多好的地名，多美的地方。仰望大山，我默默无语，面对那丧魂落魄的5.12遗址，深深弯腰鞠躬……
　　天空低沉，旧棉絮般的云朵，灰灰的，环绕着远处的山峰，飘飘渺渺，高高低低，疏疏密密，我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那弥漫着的似有若无的清新味道，给自己的心灵留下一块记忆的土地。
　　享受了一阵清新、湿润、洁净的空气，车又上路，我们继续开始漫长的路程。
　　转眼，车子驶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汽车的尾灯眨着鲜红的眼。几分钟后，车又慢慢停了下来。“这下糟糕了，我们被塞在隧道啰！”侯哥边踩刹车边抱怨，一脚急刹，让我从欲睡非睡中睁开眼。隧道内漆黑一团，偶尔有几道车灯亮一下，车窗外嘈杂一片，夹杂着呛人的汽车尾气、刺鼻的烟味……“我下去看看！”阿贵自告奋勇跳下车，走向隧道口，仿佛去寻找光明的源头。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车子还是岿然不动。迷迷糊糊中，我微微睁开了眼，“兄弟，到哪儿了啊？”“到了隧道！”阿琦调侃道。“哎呀妈呀，怎么搞的，塞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哥，塞车这么长的时间，你呼噜吟到现在！”“你还真是会工作会休息。”“人嘛，会调节才能快乐，它塞车我睡觉，标准降低一点，心里就会开心的。”我一脸精神，来了个劝学篇。“哟，大哥的话有道理。走，我们也到隧道口去看看！”阿琦建议说。“行，咱们面朝光明，向幸福出发！”我笑道。
　　心里充满阳光，放下抱怨，才能心灵释荷，收获快乐舒坦啊！世间瞬息万变，世事难料，人要学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随遇而安。然而，生活在欲望里的人，对生活总是不会满足，活得那么累，何苦呢！
　　二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这是大诗人李白对川路难行的描述。释字解义，其实四川的“川”字就已告诉了我们：“一撇”是弯路，十八弯，路弯而险峻陡峭；“两竖”你要到四川来，就要有决心、信心，还要有坚强的意志力，不怕山高路长。
　　自5.12汶川大地震后，老的213国道似顿河静悄悄躺在大山脚下，见证着昨天，沿路的残垣断壁成了5.12汶川大地震的纪念碑，让人看上去揪心，不寒而栗，留下一阵哀叹、一股思念……
　　从都江堰往汶川几十公里的山路，虽然一片旧貌换新颜，由于很多路桥、隧道仍还在建设中，加之这雷雨季节滑坡、泥石流塞车，我们开一路，停一路，差不多五个多小时，还未到汶川新城。虽说开开停停，停停开开，我可是个乐天派，苦中作乐，去观赏大自然赋予的美景，像寻找湮没在海边的美丽贝壳。一路上，那气势磅礴的高山，披一身绿装有深有浅，孕育满山精灵；那雨后的山坡更添了一些妩媚，半山腰间的飞瀑，疑似银河落九天；那白云深处的人家，嵌在半山腰，万绿丛中一点红，好一派芙蓉城里尽朝晖。坐在车上，大山脚下，黑河在咆哮，汹涌澎湃，激起阵阵浪花；新开的隧道，像穿越时空的长廊，既气派又通畅；刚架好的高架桥，“一桥飞架，天堑变通途”，一根根圆形的巨柱挺立在大山脚下，深砥于河床中央。一路风景，美不胜收，我为祖国的好山河在心底吟唱：天下的山啊天下的水，要数汶川美；山是汶川人的决心垒，水是汶川人的激情汇，恨不得将河作杯饮个畅，搂住汶川亲几回！
　　我乐观，我开朗，我知足常乐，一路我凡事总往好处想。我不去埋怨堵车，不去抱怨路难行，更不去责怪天气不好没有太阳，生活本身就需这样简单，何必总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就像在热热闹闹之中忙大年，何必人为奔波得身心疲倦？
　　下午三点多一点，我们终于来到新建的汶川县城。天空乌云翻滚，偶尔一丝丝光亮透过云层。
　　老天还是帮忙的，没有下雨。草草吃了点东西，沿着汶川新建的街道步行，不由得想起毛泽东的那首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阿琦和阿贵他们念念不忘摄影，不停地用相机寻觅眼中、心中那一些有纪念价值的场景。“大哥，这新建的汶川小学真气派，你在这儿留个影，做个纪念！”“好！”我四角篮子放豆腐，爽爽的，朝旁边一站。“咔嚓！”一声，我和新汶川小学就这样像变魔术似的定格到了阿琦那长枪短炮内。阿琦是个认真的人，对着相机上预览的照片，左看右看，嘴里不停地唠叨：“什么都好，就是阴天光线不好，美中不足！”“兄弟我这个人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了景点拍个照，没关系，新汶川我来了！”我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心态乐观，像个孩子。
　　追求完美是每一个人的理想，然而摄影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留下美丽，而是遇到许多美丽的事情。
　　三
　　离开汶川县城，车子行驶到米亚罗风景区腹地时，已近傍晚。古尔沟素有“仙境瑶池，灵水神泉”的美誉，这儿的温泉，水温保持在64℃，日流量在2000吨以上，含锂、锶、氯、锌、硼等17种有益人体健康的微量元素，是集浴用、饮用、疗用于一体的天然矿泉水。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夜宿古尔沟，泡个温泉，放松一下身子。可当我们走进酒店，服务员告知：“今天是星期五，房间已满”，顿时又一盆冷水浇到脚后跟。阿贵不由得一阵叽咕：“今天真不顺，一天行车走了不足百公里，想泡个温泉又心想事不成。”“兄弟，出来玩除了开心还应是开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像我们经营企业，谁算到明天是什么天。今天虽打乱了行程，泡不上温泉，我们也有快乐，住藏家吊楼，到藏家饭店喝酒去！”“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再一杯。我醉欲眠卿可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我一番大诗人李白的情怀。其实，一个人身体的劳累，可以泡泡温泉，休息休息来缓解，但一个人心里的疲惫，却难以消除啊！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阴天。车继续上路，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公路上，一边大山挺着脊梁，披绿挂彩，一边杂谷脑河奔腾咆哮，顺势而下，滚滚向前，始终有着自己的方向。我不由感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静水深流的胸怀，上善若水的境界，更需要像水那样，利万物无所争斗的和谐啊！想着想着，尽管是没有阳光的日子，却有一股凉爽和惬意簇拥在周身，让我心旷神怡。
　　穿过狮子坪隧道，转过几道弯，前方就是九架棚隧道。刚出洞口，我两眼花花，还没凝过神来，才看了几眼绿绿的崇山峻岭，想屯屯神，车又穿过了二号隧道，七弯八拐。紧接着又是什么古溪隧道、八角碉什么的，七洞八桥，车似在迷宫中转，弄得我脑袋跟不上转弯，心中却不由肃然起敬：蜀道难，难不倒路桥工人的决心哇，一条条登山之路，凝聚了多少路桥工人的智慧和血汗呀！ 人定胜天。人只要具备了一种产生信心的能力，什么人间奇迹也会创造出来的！
　　走出红原，车子驶进阿坝县。路在绿色的包围中延伸，“黄河第一湾”的美景仿佛就在眼前，鼻尖上好似有一股青草的芬芳在跳动，潜在的疲乏，高原的不适，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被窗外一片旖旎的风光迷住了，远处“九曲黄河第一湾”枕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模样是何等的光鲜，充满活力，炊烟帐篷相伴黄河，曲曲绕绕，荡气回肠，茵茵草原，牛羊成群，河曲马驰骋，古寺古塔矗立云天。偶尔一丝太阳光刺透云朵，似轻薄的丝绸衣裳飘洒，“黄河天上来，江日地中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百闻不如一见啊！”“九曲黄河第一湾真美，令人神往眷念，不枉此行！”阿贵、阿琦不停地为窗外的美景叫绝，急猴巴巴地催促停车。车一停，便拿着长枪短炮，各自去寻找自己的“猎物”，拍摄眼中的最佳景致。
　　光影与云海在游戏，仿佛在和阿贵、阿琦躲猫猫，那始终未出来的太阳，似一个大家闺秀，虽心潮涌动，却躲在闺房里，就是不肯露面，好不容易偷偷打开了一条缝隙，刚露出那半遮半掩美丽的眼睛，房门却又悄然关上。阿贵举着相机，欲照又罢，直摇头，一阵叹息，对我说，“兄弟，缺少阳光的景，是没有颜色、没有精神的平版画，扫兴！”“兄弟，生活的本真就是真实，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东西，此行虽错过了阳光，对于摄影作品而言，会留下遗憾，但如果我们心里充满阳光，没有阳光的大草原，也会是五光十色的啊！”阿贵点点头，“这也是，这也是。”
　　阳光是美丽的，阳光是免费的，无私的，但，有时阳光不仅仅来自太阳，也来自我们自己的内心。不要感叹缺少什么，只要心中有美，即使阴天下的大草原也是一种自然的美，一种想象的美，一种缺憾的美。
　　四
　　带着遗憾从“九曲黄河第一湾”出来才下午五点钟，坐在车上，几个人商量着行程怎么安排，夜宿何处。最后还是心中有一幅活地图的阿琦提议，走江原到郎木镇住下，第二天去甘、青、川三省交界的白龙江源头的郎木寺一游。
　　傍晚的草原，帐篷多多，炊烟袅袅，那驾着摩托、开着汽车、骑着马的游牧民，将一群群吃得腰壮肚圆的牛羊赶进临时的栏栅里，那一群群牛羊头上染着红的色、蓝的色、黄的色。我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阿贵：“兄弟，为什么好好的一群羊要染上颜色？”阿贵笑道：“是户籍啊！如今的牧民，牛羊越养越多，越养越有劲，你算算，一只牦牛卖出去七八千元，大草原是天然粮仓，牦牛又都是纯天然的绿色产品，一个牧民一般都会养几十只、几百只，谁有发财的路不走啊！”“哦，原来颜色是姓氏区分。”“如今的牧民除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外，国家对少数民族的大力支持沿路可见，那一排排的扶助房，新建的游牧民新区，新架起的铁塔……”阿贵边说边指着窗外。是啊，我们所到之处，到处一派莺歌燕舞，国泰民安的景象，我为藏民日益提高的物质生活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去郎木寺的路上，车开得很顺很快，大概是菩萨在保佑我们吧。不经意间，车就到了甘肃境内，顺着路标行驶了约二十几分钟，郎木镇就跃入我们的眼帘。远处的白塔、大经堂隐蔽在绿树丛内，仿佛就在眼前。进入郎木镇，这儿的路坑坑洼洼的，车行驶时像在跳摇摆舞，天又刚下过雨，车过之处，不时溅起阵阵黄色的泥浆。“哎呦，兄弟，知道咱们一路疲倦，给我们按摩啦！”我打趣道。“兄弟有没有走错？网上说郎木寺可是‘东方小瑞士’，展现得挺神的，自然风景够吊人胃口的！”阿琦如数家珍。“今天出行不便，是为了明天的更方便！”路边一块告示牌让我们像吃香喷喷的花生米时，碰到一粒坏的。“不管怎样，先到郎木寺看看再说！”带着失望的阿琦还是给我们鼓劲加油。
　　车子摇摇晃晃又开了约20分钟，沿途小镇正在拆迁、铺路、埋下水道，像一个大工地，郎木镇的人民在打造一个新的郎木，真让人感动。可话又说回来，这对于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来说，这路却不敢恭维。
　　到了郎木寺已经六点一刻，寺院八点关门，我们一商量，寺内游览后，打马回朝，住若尔盖。

　　导游是个藏族小伙子，领着我们顺着山坡向白塔方向走去，边走边介绍郎木寺的传奇：“这是公元1748年建造的藏传佛教最大的寺院之一，上面有金瓦殿、长寿殿、护法殿等十多座著名建筑。”小伙子讲得神采飞扬，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一座郎木寺吸引了多少文人墨客，俘获了多少世人的芳心？“对不起，今天本寺6点钟后有重大活动，恕不接客！”站在大经堂门口，穿着一身绛红色袈裟的年长僧侣和蔼的对我们说。阿贵朝我看看，我朝阿琦看看，虽一句话也没讲，可心里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透过大门，院内上百个僧人，席地而坐，在等待着什么，他们鸦雀无声，一片神圣庄严，仿佛在用生命的底音吟唱。
　　驻足在郎木寺殿前，看着眼前的一群僧侣，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觉得每天不堪生活重负，没有丝毫的快乐，于是他去请教一位大师。大师把一只竹篓放在他的肩上说：“你背着它上路吧，每走一步都要从路边拾一块石头放在里面，看看是什么感受。”那个人虽然大惑不解，可还是按大师说的去办了。可刚走了几步就感到背负太重受不了了，因为那竹篓里原先已装上了许多沉重的石头。“知道你每天为什么不快乐吗？是因为你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它已经把你的快乐压抑殆尽了。”大师从那个竹篓里一块一块地取出石头说，“这块是遗憾，这块是斤斤计较，这块是抱怨……”当那竹篓里的石头被扔掉后，那个人走起路来感到有一种从未有的轻松。
　　心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很多时候，困扰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心灵。日常工作与生活中，我们总会遇到一些不快乐，一些遗憾，一些失去，就像这几天的行走，尽是灰色的景致、不尽人意的巧遇、错失的机会，没有半点阳光点缀。其实，上帝给了每个人一颗快乐的种子，一个人错过了美丽也不必遗憾，不要把不该看重的事情看得太重，不要总是把已经得不到的东西挂在心上，一切从简，人才会快乐，才会吃得香、睡得着，才会找到真正的幸福！
　　走过的岁月没有回程，错过的机缘只有放弃。郎木寺我来了，今天我站在你的面前，只能观赏你的雄伟，摩挲你的沧桑。我来时你站在这里是迎接，我走时你依然在这里是送别。感谢你给我带来精神上的向往，让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见吧，郎木寺，下次我还会来看你的。

来源：《黄钟》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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