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三期：优雅的老去（作者：苏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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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朋友谈心，曾谈到人生的理想，最后说到是要“优雅”的老去。我内心不禁一动，似是久违的春风从蒙垢已久的心湖上拂过，条条柳丝缭绕起早已波澜不惊的内心。这是多么美丽的话题，又是多么诗意化的语言啊。当时，我的心确实是颤颤了一下的，我分明从他明亮而又虔诚的目光里看出一种虔诚，对生命的敬重。是啊，“优雅”的老去，是对生命真正感悟之后的一种善待。可我想，这种想法又是何等的奢侈。生命在逶迤前行中本已不易，多是疲惫，憔悴，穷苦于一身。红尘滚滚中有几人能达到这一层次。“无疾而终”已是我们最大的，也是最心满意足的愿望了，又何谈“优雅”呢。“优雅的老去”，这诗情画意般的意境，似乎总是迁客骚人笔下的一个美丽的梦想吧。
　　其实，朋友是做生意的，且是别人很少涉及的领域。它与健康有关，它与旅游有关，也与休闲有关。这似乎很神秘，但确实存在。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国家，旅游过五湖四海，就好像一只鹤，一身轻盈，看不出他的倦容，有的只是纤尘不染和飞翔后带给他的快乐。如今见面，他变得越发年轻，脸色红润，通身流光溢彩。他谈话的从容和开放给人一种面朝大海的感觉，清新扑面——带着生活咸咸的，阳光的，螺旋藻般的味道。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一般商人所泛出的沧桑，萎缩，油滑之相，有的只是淡定。
　　他说，这些年的闯荡给了他闲云游鹤般的生活，而恰恰是这种生活给了他不同一般的感悟。他说：“生命的最高境界其实就是以一种自由的方式存在，自由的生命形态才会焕发出晶莹别致的浪花，当它汇入世界这个大海后，又以澎勃和优雅展示。”我不禁诧异，他已不单单具有诗意化的语言了，俨然就是诗意的化身。想当初，我们一起大学毕业，是一对典型的愣头青。虽有理想，但不够高远。和千千万万芸芸众生一样，只是在生存，工作，工资的怪圈中做困兽之斗，却又理想化办的坐井观天，希望好运降临，而如今的他也非我这个三尺讲台之人所能比驾了。我想，就是他所见的一个小小岛屿也可能要比我的讲台大上多少倍。虽然我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两种生命形态的差距。“以形写神”足以现出我憔悴的面容。要说“优雅”，似乎很遥远，更不谈死后景象。老同学谈到这个理想，足见他对生活的内心悟感已到了举重若轻妙境。他清澈的眼神已刻画出一个“形神兼备”的达观之人。
　　“优雅的老去”总能勾起我们最原始的想象——一个花红柳绿，蜂飞蝶舞的泉水叮咚的梦境。可是生命的旅途中，我们总是固执地执着于现实，着眼之处尽是忙碌敛财之象。在这样的生命旅途中，全是金银财宝，珠光宝气，过程充斥你争我夺，血雨腥风。我们都妄想人生的背袱里沉甸甸地，如大山一般厚实，并充满了掠夺式的喜悦。可现实的强弱态势终使大部分人失意，于是他们焦虑徘徊，感觉生命的无意义，不可靠。即使金玉满堂也不一定幸福，前者可能背负穷困到达尽头，后者可能在提防和超压下走完一生。说到底，人生终究放不下一个“财”字，这样的生命过程何谈“优雅”呢。
　　我们多是在无休止的忙碌中忽视了人生道路两旁的风景，一盏茶，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肯停留，于是错过了许多美丽和感动。到头来，我们还是在一片苦累声中一无所获。生命的道路是那样丰富多彩——春的红，夏的绿，秋的金黄，冬的洁白。我们能时时感到自然的交替和呼吸。哪怕是一阵清风，一朵白云，一阵鸟鸣，一行大雁，也常会触动我们脆弱的内心。生命不是走马观花，生命是细斟慢饮，和风细雨。做适时的停留和驻步不是浪费时光，而恰恰给了我们修身养性，回顾思考的契机。也许一朵花的摇曳能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生命语言。与自己对话，不仅是懂得欣赏自然，同时也是欣赏生命的本身。优雅的生命是不紧不慢的速度，是一盘中国棋，需以真诚相待，需以智慧经营，然后才能“棋行天下”。行棋的过程还是经营和谐，是心智的友好碰撞，没有硝烟，即使是残局，收获也是满足和充实。
　　优雅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品质，不是由外而内的强势包装。真心，真诚，质朴，简约是优雅的基质，放在智慧的炉火中锻造，自有骨气盈香。电影《关东棋王》里的棋王虽着破布长衫，但他身上的从容优雅却是魅力四射。他比那身着华丽军服的日本大佐要显得更加伟岸。优雅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骨气，是一种“大圭不琢”的大气。我的脑中常闪过这样的情景，陕北老大娘那一刀一剪的窗花，江南少女那一针一线的刺绣，山水相映间村姑那一槁一桨悠悠的小舟，这些朴实又朴实了的画面常让我感动。这是一种最天然的优雅，她们在用自己的专注品位生活。如此看来，不管是行棋也好，剪纸也好，还是刺绣，行舟，生命其实就是一种艺术。生命就是诗意，全在默默宁静忘我的体验，它来不得急躁和鄙视。
　　优雅不是苍白下的涂脂抹粉，也不是败絮之上的金缕玉衣。优雅是和煦秋风里阵阵的麦浪，优雅是春燕精心的筑巢。优雅是肩夫肩上晃荡的扁担，优雅是母亲背篓里那稚气的生命。如此，优雅是一种和缓的节奏，一种不拒泥土的质朴。
　　优雅是一种生命态度。生命的品质在于挖掘，就如我的同学，放逐一般的四海之旅也是一个完善之旅，一个不断刷新自己的旅程。我们多数人都具备璞玉一般的心质，缺少的恰恰是潜心体悟，对生命更多的是无动于衷。优雅是一种海纳百川的宽广和博大，它能滋养出旺盛的生命意象，并平等的对视生命对象。“溪水清且涟兮，可以濯我缨”，优雅是一淙溪水，尝之甘冽清纯，沐之通身舒畅，这是有益人心的。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是那种真心为生活付出，却又不被生活束缚所累的人。它闪耀着智慧，浸透着善良，真如“上善若水”。
　　优雅不在于贫贱，富贵，也不在于威武，孱弱，它需要对生命的体恤和关爱。一个粗鲁和强暴的人是谈不上优雅的。《中国国家地理》有一幅美丽的图片。那是一对天鹅，准确的说，这是一对落难的伴侣。其中的雌天鹅受了伤，她的一只翅膀被枪打坏了，已不能飞翔。于是，它们落户到在北方这片沼泽地里。这里有浅浅的河水和一簇簇飘荡的芦苇。此时已是秋风瑟瑟，冬的脚步声已很清晰。雄天鹅是可以先飞走的，可它不离不弃，和雌天鹅相依相偎，互相感知双方的温暖。在苍茫又洁净的背景下，雄天鹅引颈漫步，舞蹈轻盈，似乎忘了越来越逼近的冬天。最后，一阵冰雪终把它们掩埋，没有任何挣扎。晶莹剔透的冰下，是凝固的雕塑，它们如活着的时候那样栩栩如生。它们的脖子还是那样相互缠绵着，并高高昂起，仿佛仍在歌唱，歌唱新生。它们不知，透明的冰雕外面，就是不远的春天了，假如它们再坚持一会……！

　　也许，它们是幸福地死去的，带着对爱的忠贞，带着优雅的舞蹈，仪态万千。这是令人感动的一幕——不放弃，不抛弃，直至生命的尽头。这也算是一种“优雅的老去”吧。接着，我又想起了《爱情天梯》里那对相守到老的夫妻，层层台阶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岁月。大山作证，梯田作证，那流过的白云也可作证。他们相搀相扶，这些诸多本就充满节律的意象镶嵌在一起，不正是最优雅的体现吗。
　　生命是苦短的，也是弥足珍贵的，而一切皆于我们的内心。和老同学的谈心中，又让我体会到另一种含义，“优雅的老去”当包含健康的身体和心态，人生应以轻松的步伐走完历程。如一瓣花或一片叶，轻轻地落下，留给世人的是优雅，带着欣赏的目光。因为，我们都相信，春天会年年来临，也年年美丽，伴随着希望。这当然是美好的结局和循环，要做到这一点，我们还远远落后于自然。我们还需卸下负重上路，也许会走得更远，更轻松。我在努力着，我们都在努力着，并带着“优雅”的理想。

来源：《黄钟》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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