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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8 09:59:14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妻兄丁海元先生由台湾返里省亲，赠给诸弟妹每人一份礼物，其中有金戒指一枚。给我的这枚上铸着四个字，曰：金玉满堂。我笑笑说，家族中有钱者大有人在，我一家子拿死工资，这四个字可担当不起。他摇摇头：不然不然。你三个儿子三个大学生，媳妇也都有大学文凭，大儿留学西欧，照我的眼光看，钱是假的，人是真的，是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你家怎么称不上金玉满堂呢。
我十分珍惜这枚戒指。然而，我素来不喜用这些有形、无形的饰物包装自己，故而只能委屈它，让它躺在书桌抽屉里。偶或取出戴戴也是有的，把玩之间，幕幕往事便历历在目。
七十年代初，大儿、二儿尚在读小学，因妻子家庭成分不好，又有“海外关系”，对孩子的前途根本不抱奢望，闲时常教他们练习写字，楷书、篆书、仿宋。心想：上不了大学，能写一手好字也不愁没饭吃（那年头，写墙头标语也很吃得开）。当时公社一位管文教的领导与我交往甚密，一个夏日，在我家打扑克，两个孩子在一旁摇着葵扇看热闹。那位领导对两个孩子说：小鬼，出点劲扇呀，帮我们带带风，高中毕业后我帮你们弄个代课教师当当！当时谋职不易，他的这副侠义心肠使我感动了许久。
推荐上大学给了我一线希望。但后来看看情形，心里便凉了半截。那些幸运儿大多为政治条件优越的干部子女，局长的儿子，主任的姑娘，大队支书的外甥……有一句话概括得十分精当：不要数理化,只要有个好爸爸。“可教育好的子女”只是一种点缀。我，一介寒士,这样的好事能轮得上吗？因而依然故我,督促孩子练字，练字……
77年恢复高考，政审制度大大放宽,我这才感到有了奔头。于是给孩子下令：停止练字,一门心事扑到功课上！孩子们也听话,便埋下头来,发奋苦读。80年夏,两个孩子双双考上大学。又数年，三儿也跨进了大学校门。毕业二儿、三儿先后做中学教师,二儿在努力工作之余辛勤笔耕,在报刊上发表了不少文章，出版了诗集《淡兰的星星雨》,加入了扬州市作家协会。现在一个古镇上任党委副书记。三儿则圆了他当记者的梦。最能慰藉父母心的要算大儿。大学毕业后做助教，读研究生，后又出国深造，获德国基尔大学博士学位。为报效祖国，毅然回国，博士后出站后即受聘于中国农业大学，任植物营养系主任。去年一年，在国际上发表了两篇学术论文。
现在，我和老伴已退休在家，儿孙承欢膝下，其乐融融。全家收入稳定，生活宽余，不似昔年捉襟见肘模样。儿子、媳妇个个知书达理，孝敬长辈。今年春节后大儿媳出国留学，老伴和我去北京照顾孙女。恰逢老伴六十大寿，二儿、三儿早早地寄去了一份厚厚的贺仪，大儿则别出心裁，邀集在京亲友，在颐和园内的听鹂馆为母亲设宴祝寿，听身着满服的服务员介绍,这是乾隆皇帝为其母亲孝圣皇太后祝寿而修建的，直乐得老伴笑脸生辉，高兴了好多时日。
对我家的巨变，亲友们称羡不已，说我们教子有方，家庭幸福美满。欣慰有余，我却只是这样想：设若不拨乱反正，不恢复高考制度，儿子们能念上大学吗？说不定只能沾沾那位当领导的朋友的光，弄个代课教师当当。
1998年11月 来源：黄桥历史文化研究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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