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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1 16:27:12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这段历史,发生在一九四○年。当时,抗日战争已进入相持阶段,国民党政团派加紧推行反共政策作为其准备投降的重要步骤,挽救民族危亡的领导责任,更加集中地落到中国共产党的肩上来了。为了坚持抗战,反对投降,我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奉命率领所属主力部队挺进苏北,执行开辟苏北、发展华中的战略任务。在陈毅同志的领导下,把党中央制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同实际情况紧密结合,正确地处理了党内外、敌友我、军事与政治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关系;经过五次战斗,赢得了以黄桥为中心的战役决战的胜利;实现了新四军与八路军的胜利会师,奠定了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基础,打开了华个抗战的新局面。
多年来,回忆和歌颂这段历史的作品已经不少。我愿以这场斗争的亲身经历者的身份,为读者提供一些背景材料。我的回忆,将侧重在一些重大问题的决策和军事指挥方面。
建立以黄桥为中心的根据地
一九四○年六月中旬,我江南指挥部率领第二团、新六团等部准备经溧(阳)武(进)路向长江边北移。顾祝同、冷欣以其第四十师主力一部及“挺进军”第五团等部对我突袭。我军奋起自卫还击,歼其两个团于西塔地区,余部溃逃。我军随即越过公路、运河、铁路、长江等日寇的几道封锁线,于七月八日前胜利到达苏北吴家桥地区,与挺进纵队、苏皖支队会合。
江南指挥部率部过江后,苏北顽、我斗争进入新的阶段。在此以前,双方以争夺中间力量为中心,此后即将进入正面的交锋了。我们分析形势,蒋介石、韩德勤绝不会允许我们在苏北敌后建立和发展抗日根据地。顽、我之间势必将有一次决战,必须积极做好准备。至于对韩德勤的斗争方针,我们认为,在韩德勤军事实力数倍于我的形势下,要争取我在苏北全局的优势,必须坚持自主的原则;但这时正处在顽固派两次反共高潮之间,全国人民心向缓和,力促团结抗战,从顽、我斗争的全局出发,必须运用“以退为进”的策略。
对我军以何处为中心建设根据地的问题,在指挥部到达苏北后有过三种议论:一是扼守扬(州)泰(州)地区,二是北进兴化,三是进取黄桥。我们主张东进黄桥。第一,黄桥处于靖江、如皋、海安、泰县、泰兴等县的中心,以黄桥为中心建立根据地,便于向(南)通、如(皋)、海(门)、启(东)发展。而只有控制通、如、海、启才可以与我江南部队相呼应,控制长江通道,威胁日寇和切断韩顽与江南冷欣的联系。第二,吴家桥、郭村一带,原为两李范围,地区比较狭小,如果向外发展,势将与两李发生矛盾,影响全力对韩,与我统战方针违背。兴化是韩德勤盘踞的中心,周围全是水网,对我进出不利,且地域偏西,对日寇威胁不大。第三,盘踞黄桥一带的保安第四旅何克谦部,一贯勾结敌伪,积极反共,敲诈勒索,久失人心,而且战斗力较弱,易于歼灭。第四,该地区有我党的工作和影响,群众基础好。我军东进抗日,能获得地方党的配合和广大人民的热烈拥护。
这时,我们遵照中央指示,将渡江北上的江南指挥部改为苏北指挥部,仍由陈毅同志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我任副司令,刘炎、钟期光同志分别任政治部正、副主任。此时刘炎同志尚在苏南,政治部工作由钟期光同志主持。部队整编为三个纵队,每个纵队三个团。第一纵队以叶飞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下辖第一、第四、第五团;第二纵队以王必成同志任司令员,刘培善同志为政委,下辖第二、第六、第九团;第三纵队以陶勇同志任司令员,刘先胜同志为政委,下辖第三、第七、第八团。全部共七千余人。数量虽还不大,但统一了指挥,行动协调了,部队面貌一新,这对开辟苏北局面有重要意义。
苏北指挥部随即发布政治动员令,提出团结、抗战、反顽口号,要求全体指战员做好打运动战、歼灭战的充分准备,严格执行纪律,宣传党的政策,开展群众工作。
部队在扬泰地区休整了一周,七月二十五日出发,采取远道奔袭和各个击破的战术,直指黄桥。我军以战斗姿态于七月二十六、二十七两日通过口(岸)泰(兴)线上的寺港口、缪湾等两李防区,李部如约让路,并朝天鸣枪,我军佯作夺路而过。
韩德勤得知我东进的消息后,即今何克谦率保安第四旅由黄桥及其以南地区向北攻击,同时命令陈太运率税警团由曲塘南下至北新衔一带,妄图南北夹击,消灭我军于运动中。
我们对于何克谦、陈太运两部,决计采取不同对策。当我军东进到北新街以南时,突然调头向北,击溃陈太运两个团,歼其一个多营。当陈太运碰得头破血流时,我方如数遣还了俘虏,还主动地送了部分枪支给他,警告他不要跟着韩德勤制造磨擦打内战,应该团结抗日。
在对付陈太运的同时,我们以第二纵队占领黄桥以北及东北的蒋垛、古溪、营溪,以第一纵队占领搬经,截断何克谦的的退路,第三纵队攻占黄桥及其以南地区。二十八日一夜激战,各部胜利完成了任务。我军于二十九日凌晨,解放了黄桥。此战歼何顽主力近二千,在我党团结抗日号召之下,何部两个团由陈宗保等同志率领于战后起义。
我军到达黄桥时,沿途群众夹道欢迎,并热烈要求我军长期驻扎,保护地方,打击日寇。这时陈丕显同志已从东南局来到苏北,协助陈毅同志抓地方工作,加强根据地建设的领导。指挥部也派出干部、民运工作队和服务团,协同地方党组织发动群众,积极进行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建设。工作进展异常迅速。八月十日,我们向中央报告:“我占领黄桥以后,便分兵发动群众,清剿散兵游勇,委派了泰县、如皋、靖江、泰兴、江部五县县长,筹建苏北临时行政委员会,成立苏北军政干校,出版石印的《抗敌报》(苏北版);建立四个税卡,十天内扩大新兵一百余名。”接着,我们又派部队攻下了黄桥以南之孤山、西来镇等敌伪据点,我党我军声威大振。以黄桥为中心的根据地已初具规模了。
韩德勤对我进占黄桥,创建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民主根据地,以及部队猛烈发展,群众运动轰轰烈烈,感到莫大的威胁。在军事失利之后,他表面上同我划定防区,韩部驻姜堰、曲搪、海安一线,不再南下,我军驻黄桥、蒋垛、营溪、花园桥一带不再北进,实则处心积虑准备向我进攻。他利用秋水暴涨、我军各部不便相互支持的时机,调动兵力,调整部署,补充弹药,焚烧涟水、淮阴间老黄河各渡口的船只,阻止我八路军第五纵队继续南下,妄图消灭我军于立足未稳之际。
黄桥根据地的建立,为以后与韩德勤决战准备了一个比较理想的战场。我力为加速准备决战,指挥部、军分委联合下达了《对于创建黄桥大根据地的指示》,着重指出:“目前的工作任务是积极充实主力,严格整训部队,努力民众运动,建立民主政权工作的基础,随时准备迎接反扫荡、反摩擦的胜利。”指挥部政治部颁发了《九月份政治工作方针的训令》,明确指出了“准备决战是中心”,“决战决定一切”的口号。
果然,韩顽不顾人民的愿望和我党团结抗日的呼吁,调集大军,破坏协议,于九月三日开始向我发动进攻。以两李、陈太运部及保安第三旅编成右路军,在姜堰附近集结,以八十九军参谋长郭心冬指挥第一一七师(欠一旅)、独立第六旅(欠一营)、保安第一旅(欠二营)为左路军,在曲塘、胡家集、海安附近集结,计划分别经蒋垛、古溪向黄桥进攻。其右路军的两李和陈太远部在我争取下态度犹豫,进展缓慢。左路军则大胆冒进。我方严守自卫立场,坚持不先放第一枪,逐步收缩,等到第八十九军一一七师、独立第六旅、保安第一旅深入我防区,再集中兵力予以各个歼灭。
九月六日,顽左路军进到营溪以南,我即展开英勇反击。一举歼其先头部队保安第一旅两个团,余部回窜。
保一旅原有我江北特委的工作。此次战后,我军释放了所俘该旅副团长及其以下全部人员,对他们宣传合作抗日不应反共之大义,使该旅旅长薛承宗大为震动。争取了该旅在以后的黄桥决战中保持中立。
营溪之战,是韩德勤对我的一次试探性进攻。韩德勤在受挫后改取“堡垒推进”方针,指令姜堰顽军保安第九旅张少华部严密封锁我区粮食来源,并挟制李明扬、陈太运两部,企图逐渐缩压我于沿长江狭小地区,勾引日伪对我合击。我们已经注意到营溪战斗的同时,天长、六合等县及津浦路苏皖段沿线敌伪相继增加,天长、六合两据点的敌人已增加到一千五百余人,骑兵数百。九月五日、即韩顽进犯营溪的前夕,日寇攻陷了我路东中心区之马家集、竹镇集、舜山、半塔、汊涧等地,每到一处,抢掠烧杀,无恶不作,与韩顽遥相呼应。形势表明,与韩顽长期相持对我十分不利。我为打开局面,本着自主原则,决定进取姜堰。
姜堰原是陈太运的防区,韩德勤为了向我进攻,将陈部调往曲塘,而令保安第九旅张少华部进驻。张少华曾当过汉奸,虽声明“反正”,其实仍然和日寇互派代表,保持联络,是一个身兼顽、伪的双料货。他进驻姜堰后,依托南面的运盐河,构筑了以三十六个碉垒为核心的防御工事,加设了电网,以求固守。
九月十三日,我以第二、第三两个纵队围攻姜堰,二纵队主攻,第一纵队在白米、马沟一带打援。我攻击部队挑选了优秀战士组成“勇敢队”两个排,担任突击任务。他们由共产党员带头下水渡河,自镇东北突击。队员们用橡皮裹着马刀把子,奋力砍开铁丝网,从碉垒的夹缝中猛插进去,以“孙行者”钻进“铁扇公主”肚皮里去的战术,先打掉张少华的司令部,再由里向外打,内外夹攻。经一昼夜激战,攻克了姜堰,歼灭守敌千余人,缴获了大量武器和军用物资。
我为继续保持政治上的主动与优势,在占领姜堰、打开粮源之后,再次表明我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初衷不变,只求救国有份,抗战有地,派朱克靖等同志四出奔走,联络各界绅民代表继续呼吁省韩,重开谈判,以求合理解决纠纷。
由于事关大局,我方团结抗战的旗帜鲜明,陈毅同志登高一呼,韩紫石等许多上层人士和八县代表同声响应,四五十个留胡须、穿长袍的人奔向黄桥与我会谈。这些人中,有些的确是本着团结抗战好意来的;有些是希望韩、我力量均等,以便在中间立足来的;有的则和韩德勤有不可分离的利害关系,眼看韩德勤再打就会失败,所以出来劝解的。尽管各自的动机不同,但他们出面斡旋,对促进团结抗日是有利的。
当土绅代表向韩德勤呼吁“停止内战、团结抗日”时,韩顽竞乘机要挟说:“新四军如有合作诚意,应先退出姜堰。”在他看来,“金姜堰,银曲塘”,我军以革命同志的鲜血换来的抗战阵地是决不会退让的;如果不让,他就有了向我进攻的借口。中间人土也很担心,认为韩德勤要价太高,我军必不答应,和谈必将失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我方断然答应让出姜堰。陈毅同志在姜堰召开的各方代表会议上慷慨陈词,表明我方顾全大局、忍让求全的苦衷,但也要求对方履行诺言。如省韩必欲置我党我军于死地,我方也只有自卫一途。陈毅同志义正辞严,博得所有代表的同声赞叹。如黄桥朱履先老先生说:“如果你们退出姜堰,省韩还来进攻,则是欺人太甚,万分无理,不但欺骗了你们,也欺骗了我们,省韩必遭到苏北人民共弃!”
九月三十日,我军履行诺言,撤出姜堰。为争取中间势力,通知李明扬、陈太远来接防。李明杨喜出望外,单独接管了姜堰。我又主动送给陈太运一百多条枪。韩德勤一无所获,与李、陈之间的矛盾越发加深。
我军自攻取黄桥到让出姜堰,把军事仗与政治仗、自主的原则与以退为进的策略结合得十分巧妙。尤其是姜堰,如不夺取,便没有让出的文章可做。而让出姜堰,对我是“一举三得”,既揭露了韩德勤积极反共、破坏抗战的罪恶阴谋,在政治上赢得了社会各级层的极大同情,造成我党我军完全有理的地位;又加深了苏北国民党军队内部派系之间的矛盾;还使我适时集中了兵力,在军事上对付韩顽的进攻处于有利地位。这些处置,是陈毅同志对党的斗争策略的杰出运用。
决战黄桥,一举解决苏北问题
我军自北渡以来,经过四次战斗,连克黄桥、姜堰,控制了东西一百公里、南北数十公里的较大地区。但从夺取苏北全局来说,还只是初步的胜利。因为,虽然我们已给顽军以一定的打击,但是同韩德勤的主力还没有交锋;虽然我们已经控制了一些地方,但苏北抗日民主政权还没有确立;虽然我江南主力已经过江,但与八路军的联系还没有打通。所以我们还没有在苏北站稳脚跟。在这几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中,第一个问题是核心,只有同韩德勤的主力作了决定性的较量,其它的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这时,南下的八路军第五纵队第一、第二支队已抵达涟水以北地区,新四军第五支队已列阵于宝应湖、大运河西岸,与我新四军苏北部队形成了由北、西、南三面夹击韩德勤的有利战略态势。针对国民党顽固派、特别是韩德勤的反共阴谋,中央公开提出了“韩不攻陈(毅),黄(克诚)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的严重警告,使我军处于政治上的有理有利地位。
韩德勤深惧八路军与我会师,又以我退出姜堰为虚弱,决心采取“先南后北”的方针,先歼我苏北新四军,然后回师对付南下的八路军。于是亲自指挥二十六个团共三万余兵力南下,妄图与我决战,歼灭我苏北部队于黄桥地区。韩德勤主动寻衅,正是我一举解决苏北间越的良机。但我军全部人员仅七千余人,其中战斗人员不过五千余人。而八路军南下部队受到敌、伪、顽的牵制和半水网地区的阻碍,尚在老黄河以北;第五支队在春季反顽战斗胜利之后,整训还未结束,同时又受津浦路东敌伪的威胁,暂难东渡。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北、西两军对我进行战役上的配合是不切实际的,我们只能在他们的战略配合下,作独立决战韩顽的准备。
大敌压境,顽军多我数倍,能不能打歼灭战呢?从发展苏北的任务来看,我们是必须打歼灭战的;如果只把韩德勤击溃,没有歼灭他的有生力量,他还会卷土重来,对我开辟苏北、发展华中很不利。但是在实际上能不能达到目的呢?毛泽东同志说,我们与敌人作战,在战略上是以少胜多,在战役上、战斗上是以多胜少,这是一个原则。但当前的形势却要求我们不仅在战略上,而且在战役、战斗上也要以少胜多。我军军政素质是敌人所不可比拟的,我军又处于“哀兵”的地位,“哀兵必胜”。但是,要克敌制胜,还需要发挥灵活机动的军事指挥艺术。
韩德勤的进攻部署是:以其嫡系李守维第八十九军和翁达独立第六旅为这次进攻的主力,组成中路军,经营溪、古溪和祖师庙、全力进攻我黄桥北面和东面地区;以鲁苏皖边游击军两李部及苏北游击第八军(由税警团等部编成)陈太远部组成右路军,以第一、第五、第六、第九、第十共五个保安旅组成左路军,掩护其主力之两翼,攻我黄桥以西及东南地区。目的是占领黄桥,消灭我军主力。
我军自退出姜堰后,兵力已经集中。我们对顽、我形势作了认真的分析研究:黄桥地区北面是通扬河,南边是长江,西南有一条从泰州到口岸的运河,周围有泰兴、靖江等日寇据点,如果放弃黄桥,我军就没有回旋余地了,而且对民心、士气必将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但是从我军当时的人力、物力来看,我们没有条件采取集中兵力、坚守黄桥的方针;而且集中兵力坚守黄桥,最多只能击溃敌人,而不能歼灭其主力。于是,我们决定采取以黄桥为轴心、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有了黄桥这个轴心,既可以大量吸引、迟滞、消耗敌人,又便于我观察全局,机动使用兵力,达到各个歼敌的目的。
在各路敌军中如何选择首战歼灭对象,对战局的胜败关系极大。我们选择了翁达旅作为首战歼灭对象。这个选择的主要根据,一是两李和陈太运虽然已表示中立,但在韩德勤大军向我进逼的形势下,疑虑很大,如果我首战歼灭了翁旅,对于拉开两李、陈太运同韩德勤的距离,稳定李、陈的立场将起重要作用。这样就使韩德勤的右翼失去了掩护。二是翁旅是韩德勤中路右翼,把它消灭了,就把韩德勤的中路军打开了缺口,使我军可以实现对韩军主力的包围与迂回。第三,翁旅是韩德勤嫡系主力,如首战被歼,可以给敌军士气以严重打击,并使其它杂牌军不敢动作。所以如果首战歼灭翁达旅,对战役的转变会起决定性影响。
选择翁旅为首战歼灭对象,是一着奇兵。因为翁旅在韩德勤的战斗序列中,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之一。全旅三千多人,一色的“中正式”七九步枪,每个步兵连有崭新的捷克式机枪九挺,号称“梅兰芳”式部队(指装备漂亮),军官大都是“军校生”,是强敌。一般作战原则是先打弱敌,后打强敌,而这次我们是先打强敌。我们认为这是可以办到的。我们可以利用“青纱帐”的掩护,隐蔽接敌,对行进中的翁旅实施突袭,把它截成几段,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这就能发挥我军优势,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对于日寇,我们分析,当顽军向我大举进攻时,他会采取坐山观虎斗的态度,而韩德勤也不敢公开要求日寇直接参与向我进攻。只要此战能速战速决,日、顽联合攻我的局面不会出现。
在兵力部署上,我们决定以四分之三的兵力作为突击力量,仅以四分之一的兵力守卫黄桥。
我们充分注意发挥各个纵队的特点。这三个纵队都是善于勇猛攻击的。其中第一、二纵队兵力比较充足,用于突击方向,隐蔽集结于黄桥西北之顾高庄、严徐庄、横港桥地区待机;并由第二纵队派出主力两个营配置于古溪至分界一线,实行运动防御,诱敌深入;另以一纵队一个营化装进入敌后,配合地方武装袭扰敌人。第三纵队全部人员不足两千,用于防守。这个纵队的作风顽强,指挥灵活,是可以胜任正面阻敌任务的。
陈毅同志召集各纵队领导干部开会,很快统一了认识。部署既定,便对党政军民进行了深入的动员。政治部印发了军分委和党代表的《敬告指战员同志书》,反复强调打好这一仗的政治、军事意义,号召全体同志为打败顽军的进攻而战,为巩固和扩大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而战。全军上下斗志昂扬,紧张地进行战斗准备。地方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纷纷声讨顽固派破坏抗日的罪行,掀起了支援我军作战的热潮。数千民兵和人民群众扛着门板和各种器材帮助部队赶修工事。在支前委员会的组织和领导下,救护站、担架队迅速组成,待命行动,家家磨面、烧水、烙饼。仅黄桥镇上就动员了六十多个烧饼炉为前线烘烧饼。由此诞生了以后广为流传的《黄桥烧饼歌》。
即将来临的是我军在苏北进行的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它的胜败,关系到党中央开辟苏北、发展华中抗战局面的整个战略任务,是有决定意义的一仗,所以称之为“黄桥决战”。而且我军从东进开始,方向的确定,战场的选择,战役的部署,各项准备工作的进行,都是指挥部根据党的方针紧密地结合当面的具体情况来安排的,目的全力与韩顽决战,成败的责任完全在我们。在敌众我寡的条件下,肩上的担子是很沉重的。陈毅同志有一挑珍贵的书籍文稿,从皖南挑到茅山,又从江南挑到苏北,从来不肯丢开,可是这时也从铁皮箱里拿出来打埋伏,显然是作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但当时,我们的干部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几岁的入,连陈毅同志也还不到四十岁,恰是风华正茂、精力充沛的时候,全都精神抖擞,迎接严重的考验。
陈毅同志坐镇严徐庄掌握全局,我到黄桥前线,负责战场指挥。
黄桥周围,全长约两公里。我和陶勇同志商量:防御兵力不足,只能保证重点,机动部署。从当时的敌情出发,西边、南边不派部队,由后勤、伙夫担任担负警戒;北门只放一个班;其余兵力全部集中在东门之南、北一线。
顽军出师不利,九月三十日出动后,受阻于暴雨。十月三日雨过天睛,才又向我攻击前进,分兵几路,扑向黄桥。十月四日,攻城战幕揭开。
这时,苏北各种政治势力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黄桥这块弹丸之地上来了。四日下午,李明扬宣布“谢绝会客”,中止了和我方代表见面(一直到六号我军已取得全胜,他才又开始会客),日夜询问战况;陈太运则派人伏在通扬运河堤上向南眺望;泰兴敌探也进到黄桥以西七八公里的石梅(失迷)观战;周围伪军据点中的汉奸队伍也在注视黄桥风云变幻。一时,在以黄桥为中心的苏北战场上,出现了一幕两方对战、多方围观、准备应付突变的奇局。这一切情况都要求我们,必须在军事上迅速歼敌取胜。
正当顽军第三十三师一部向我黄桥东门进攻进入高潮时,翁达旅也从高桥南下了。对于这个首战歼灭对象,我军选择在什么时候突击最为有利呢?这又是极其重要的一着。如果出击过早,只打到它的先头部队,而没有打到它的要害,顽军不但可以退缩、避免就歼,而且还会暴露我军的部署和意图;如果出击过晚,顽军多路会攻黄桥,我军将难以坚守,观战各方就可能争先扑杀过来。四日下午三时,据报翁旅的前锋已抵黄桥以北两三公里处。为了进一步判明情况,确实把握最有利的出击时机,我赶到北门,登上上城高处观望,但见北面两三公里远的大路上,有许多群众惊慌地向西南奔跑,判明独立第六旅的先头确已来到。我计算,独立第六旅采用一路行军纵队前进,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一米半,全部三干多人的队形将是长达四五公里的一路长蛇阵。从黄桥到高桥的路程约七公里半,其先头部队抵达黄桥以北两公里半时,后尾必然已过了高桥,完全进入了我伏击地段,我军此时出击,正好可以将独立第六旅拦腰斩断。我决心采取“黄鼠狼吃蛇”的办法,多路向其突击,将它斩成几段,然后各个包围,力求首先歼其首脑机关。
我打电话至严徐庄征得陈毅同志同意后,马上下令出击。
我一纵为主要突击力量,分为四个箭头猛插过去,将独立六旅切成几段,首先歼其旅部和后卫团,迫使其先头团回援,然后以一部从侧翼迂回到翁旅后方,乘势将其包围。经过三个小时的激战,全歼独立第六旅,中将旅长翁达自杀。
我军一举歼灭了独立第六旅,斩掉了韩德勤中路的右翼,使顽军主力第八十九军完全暴露和孤立了。
翁旅被歼后,战场重点立即转到黄桥城下及其以东地区。顽军为扭转不利的局面,拼命猛攻黄桥,以猛烈的炮火掩护部队向我东门进攻。我军防御工事大部被毁,部队伤亡颇大。敌人三十三师一部居然在尘土硝烟中突进了东门。情况异常紧张。如果黄桥失守,在我完全无预备队增援的情况下,将无法达到围歼敌李守维的目的,不仅战役任务不能完成,我几个纵队势将被敌人分割,被迫分散活动,形成打游击的局面。因此,必须动员部队人员以有我无敌的战斗精神,坚决迅速地把突入东门的敌人就地消灭或驱逐出去。恰在这时,听说奉命增援的老四团一个营由江南过来了,离黄桥镜还有十公里。我便振臂高呼:“同志们,江南增援部队过来了!”同志们受到鼓舞,土气大振,都兴奋的回答:“我们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迎接江南主力!”陶勇同志和纵队参谋长张震东同志把上衣一脱,挥动马刀,带领部队硬把顽固派杀出东门,然后架起机关枪,把敌人死死顶住。
当翁达旅被歼,攻入黄桥的敌人又被反击出去后,战场出现了对我极为有利的转折。我第二纵队经八字桥插到分界,第一纵队已由八字桥与黄桥之间南下,与我守卫黄桥之第三纵队完成了对已经进入黄桥以东地区的李守维部的合围。我军已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原来,顽军三十三师于四日下午在黄桥东门进攻受挫时,第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使命令他的预备队之大部在古溪待命,自己亲自率第三四九旅经八字桥向黄桥疾进增援,刚刚到达黄桥东北之野屋基村附近,得知翁达旅正被我包围于高桥及其以南地区,危在旦夕。李守维非常惊恐,既不敢救援翁旅,又不敢继续前进,遂令第三四九旅在野屋基村附近构筑工事固守。而我第二纵队在王必成、刘培善、杜屏等同志的带领下,于当夜悄然向东南穿过八字桥,插至分界,裁断了顽军归路。接着,第一、第二线队两路夹击,将二四九旅和三十三师全部分割包围于黄桥东北地区,并首歼三十三师主力于小二房庄。然后向东,全力围攻野屋基村附近的第八十九军军部及第三四九旅。
正当围歼战激烈地进行的时候,陶勇同志从守备部队中抽出力量,把包括炊事员在内的所有人员都组织起来,从黄桥的东门及其两侧地区打了出去,配合第二纵队聚歼顽第三十三师,活捉了该师师长,加强了对李守维的围歼。
顽军第八十九军李守维部,是韩德勤赖以横行苏北的主要军事支柱,人多武器好,是顽军在苏北最有战斗力的主力之一。虽然已被包围了,但李守维还想作困兽挣扎,拼命抗击我军的进攻。由于敌人火力猛烈,我军多次攻击,进展不大。我军组织力量,调整部署,黄昏后发起总攻。
经过一夜激战,六日清晨,顽八十九军的军部被彻底歼灭了。李守维妄想渡河逃窜,失足落水,淹死于八尺沟河中。
顽军失去了指挥,极度混乱。但第三四九旅仍在拼死抵抗,在野屋基村附近与我展开逐屋争夺战。我军经多次白刃格斗,终将顽军反抗气焰彻底压倒,第三四九旅大部被歼灭,其残部沿原路溃退。但因地形复杂,桥梁早被我人民武装所控制,陷入我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在一片“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呼喊声中,纷纷缴械投降。
奉命增援三十三师的顽军预备队进至分界以西,因三十三师被歼,便转守营溪。我第二纵队追至营溪,把它包围,激战半天,歼其大半,残部向海安方向溃逃。韩德勤纠集来的各保安旅团见势不妙,也争先撤退。为了囊括通、如、海、启,控制长江,向大海边发展,我们把海安作为追击战的首要目标。在作战命令中规定:“不顾伤亡,不计俘获,占领海安就是胜利。”因为海安是个十字路口,控制了海安能割断如皋、南通、海门、启东四县顽军与海安以北顽军主力的联系。当时我曾对江南增援来的部队说:“你们才从江南赶来,本来应该让你们休息一下的,现在任务紧急,只能先执行任务了。”他们立即出发,和各兄弟部队争先前进,逢水过水、见桥夺桥,不怕疲劳,边打边追,直奔海安。海安的顽军逃了,我军胜利占领。
至此,顽军第八十九军及独立六旅几乎全军覆没。最后清查,我军自十月三日起至六日止,共歼顽军主力十二个团,保安第十六旅全部,保安第三旅、保安第五旅各一个团,共计一万一千余人。其中第八十九军中将军长李守维、独立第六旅中将旅长翁达及旅、团长数人毙命,俘三十三师师长孙启人、九十九旅旅长苗瑞林、一一七师参谋长等师、旅、团军官十余名,下级军官六百名。据不完全统计,主要缴获有长短枪三千八百余支,轻、重机枪一百八十九挺,山炮三门,迫击炮五十九门,还有大量弹药和军需物资。
韩德勤见大势已去,率残部千余人向兴化狼狈逃窜。我本着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到达东台,便停止向西北追击,给韩德勤留下一条后路,以便争取更多的人继续抗日。我军派出一支部队,继续沿通榆公路北进,准备迎接南下的八路军。十月十日,我苏北部队前锋与黄克诚同志率领南下的八路军先头部队会师于东台县之白驹。
十一月七日,刘少奇同志及八路军南下部队的领导同志来到海安,陈毅同志率苏北指挥部及地方党、政领导同志举行了隆重的大会热烈欢迎。盼望已久的大会师终于在决战胜利之后实现了。陈毅同志曾慷慨赋诗:
“十年征战几人回,又见同侪并马归。
江淮河汉今谁属?红旗十月满天飞。”
在回忆这一段革命斗争历史时,我还深切地怀念当年共同战斗的其他一些同志:龙树林、徐绪变、陈时夫、乔信明、邱玉权、廖政因、郭猛、黄才胜、吴载文、严昌荣、罗湘涛、孔峭帆、李景瑞等等同志,这些同志已经先后离开了我们,他们都为挺进苏北、发展华中做出过重要的贡献。我新四军江南部队全体指战员没有辜负党中央、军委的信任,胜利地完成了挺进苏北,夺取苏北抗战领导权的历史任务,从此掀起了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建设的高潮,展现了华中抗战蓬勃发展的前景。
来源:《黄桥历史文化研究》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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