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任申先生逝世10周年纪念特刊(3)：《太仆寺少卿何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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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林任申先生生前以其高尚的人格魅力、无私的奉献精神和深厚的文化功底，树立了一个德高望重的文化老人的高大形象！作为一名德艺双馨的作家，他的《祭祖琐忆》、《难忘那年中秋节》、《部长还乡》等作品永远留在他的读者们心中；作为一名文化史学界的杰出代表，他的《丁文江传》、《黄桥名人录》等历史文化专著永远留在黄桥人民心中；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他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教诲永远留在他的学生们心中。林任申先生对文化的理解，对生活的理解，对教育的理解，都有独到的认识，这种认识推动着他演绎了自己精彩的人生；凝聚到他的写作中形成一种无形的力量，深深地影响了他的读者、他的学生，也深深地影响了黄桥的发展！今年2月26日是林任申先生逝世十周年纪念日，特选发林老部分作品，以为纪念。

太仆寺少卿何棐

（1464—1541）

——林任申

　　何棐(音翡)是敕命义士何济的曾孙，字辅之，因其书斋名为“笃斋”，故人们称他为笃斋先生，笃斋就成了他的号。
　　何棐的父亲何岱，以扬州府儒学生出身贡入国子监，后任京师中城兵马指挥之职。
　　何岱生三子：棐、栗、樽。棐，许氏生；栗、樽为陈氏生。何棐自幼聪明好学，十七岁考中秀才，在县学读书时就很有文名。不久，其父病故，何棐悲痛欲绝，赴京迎丧归葬。此后，他既要奉养继母陈氏，又要抚养幼弟栗、樽，很是艰难。
　　其时，何氏家族中何棐的从兄弟①有20多人（他排行十七），大多“彬彬读书，攻文辞，为儒者”，家业“稍稍损于故时”。何棐因父亲在世时为官清廉，毫无蓄积，又客死在外，家境更不景气。何棐深知生活之艰辛，愈益率诸兄弟发愤读书，切磋学问。弘治十四年(1501)，何棐赴南京参加应天府乡试，得中举人，他的从弟何棠（大伯父岷之长子）与他同榜。三年后，他的侄儿何珊又相继中举。自此，何氏遂为宦族，家业又得振兴。
　　弘治十五年(1502)，也就是他中举的第二年，何棐在京城举行的会试中获第十名，殿试为三甲九十三名，赐“同进士出身”。原议留京任兵科给谏②，因有人从中梗阻，改派为福建浦城县令。

【林任申1998年赴京参观国庆节  摄于天安门广场】

　　浦城是一座海滨山城，素多豪横之辈，不守礼节法令，喜斗殴，好诉讼，历史上被称为难治之县。该县有银矿，不法之徒常聚集一起偷偷开掘。何棐到任后，以自己的廉洁建立威信，以自己的机敏稽查弊端，深入民间问民之疾苦，查办了少数首恶分子，那些偷掘银矿的人失去依附，便不再嚣张。
　　在此期间，何棐还为老百姓办了几件实事。
　　一、仿照古制，建立社仓。这是为“调节粮价、备荒赈恤”而在农村设置的粮仓。方法是：谷贱时增价收进，谷贵时减价售出；春末贷给农户，秋后收回。类似借贷。
　　二、订立乡规民约，以正风习。
　　三、崇儒重教，兴办学校。他聘请了好多念书人为学生上课，自己还亲自为学生讲学。因此，浦城县的文教迅速复兴，老百姓也有了安宁的生活环境。
　　何棐的这些举措，使他的名声大振，上司表彰了他的贤能。正德二年(1507)经考绩，何棐奉调进京，任都察院陕西道监察御史。
　　在明代，中央设都察院，为全国最高监察机关。都察院有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再下面便是十三道（行省）监察御史。监察御史的职责是“纠察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书章奏劾。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仓场、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在外，巡按，清军，提督学校，巡盐，茶马，巡漕，巡关，赞运，印马，屯田。师行，则监军纪功”。监察御史俗称巡按，“代天子巡狩”，官虽不高，出外巡查时权力却很大。黄桥人认为何棐做了京官，官儿大得很，所以至今一直称他为何御史，把他的家称做御史府。御史府至今保存完好，现尚存房屋60多间。
　　何棐入京之时，正值宦官刘瑾等“八虎”猖獗之日。刘瑾时掌司监，主管机密，批阅奏章。他们依仗武宗的宠幸，在东厂、西厂外，加设内厂，四出活动，打击异己，横行京城，不可一世，并屡屡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暗示言官(谏官)要如此如此，如有不从，便遭排挤，故而权势愈益扩大。一日，何棐路遇刘瑾，刘瑾想拉拢他，夸他气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表示愿向都察院推荐，委以重任。事后，刘瑾的部下又暗示何棐去刘瑾府中拜谒。何棐生性刚直，知其用心，说，国家以贤能选拔人才，我不敢求取，谢绝了他们的“美意”。何棐任职期间，公正办事，不去迎合刘瑾一伙，监督粮储、江税，没有丝毫弊病，刘瑾也无法加害于他。

【1999年德国基尔大学、哥廷根大学教授造访林任申家】

　　正德五年（1510），何棐奉命整顿湖广军队（图一）。在此期间，他考核审查详细谨慎，军纪遂振肃。
　　六年（1511），鄢(音焉)本恕、兰廷瑞杀害方面大臣，僭号③称王。自关以东，大河之南，东至荆湖（湖北、湖南），西抵巴蜀，行旅不通。皇上命刑部尚书洪锺为元帅，统兵讨伐。洪锺推荐何棐改任军中纪功（督军）。何棐到任后，秉公办事，大凡权贵显要所托所请，一概不加理会。八年(1513)，兰、鄢等逃至四川。洪锺任期已满，皇上命左都御史彭泽代之。何棐任期亦满，彭泽因何棐威令为兵将所重，仍奏留纪功。凡用兵方略，多所咨议。未几，兰、鄢等被捕，斩于襄阳，皇上赐何棐白金、绫丝，以示嘉奖，并于何棐宅第的巷口敕建四牌坊。万历二十五年曾重修，并存有《重修太仆公四牌坊记》(图二)。四牌坊直至解放初尚有残石在。何棐之孙何镤曾将其有关西征的序、记、赠、咏、信札汇集成《绣斧西征录》行于世。该书目被收录于《四库大辞典》。
　　兰、鄢事件平息后不久，何棐升任广西按察司副使。尚未到任，重议军功，又提升为南京太仆寺少卿④。《何氏家乘》说这次调动“盖殊擢也”。从这句话中我们不难感到，何氏后人为何棐的这次破格提拔所流露出来的喜悦之情和荣誉感。
　　太仆寺掌舆马，何棐到任后尽职尽力，马政“罔不修举”。然好事多磨，一年后何棐之继母陈氏病故，何棐按制守孝三年。讵料孝满回京，嫉妒他的人利用他在浦城被他惩处者的不实之词告至吏部，吏部未查明事实，即将其罢归。直到嘉靖四年(1525)才真相大白，议调江西按察司副使。何棐不服，申诉至吏部，吏部为维护自己的权威，不肯更改前议，何棐只得赴江西上任。
　　何棐任江西按察司副使时，驻兵九江。九江地处安徽、湖北、江西数省交界，南有鄱阳湖，北有龙感湖、上官湖，常有盗贼出没，往来倏忽，日夕千里。何棐张贴布告，严令警诫；继而扩大储备，加固城池，修造战具及艨艟大舰，训练士兵练习水战，在江湖间巡逻示威，群盗屏息，作鸟兽散。

【林任申2007年冬摄于中央电视塔】

　　在九江期间，何棐还做了两件为后人所称道的事。
　　一、创办肄武等三座书院，延聘名师来书院讲学。九江附近的庐山白鹿洞书院是全国著名的四大书院之一，何棐曾在此书院讲过学，且多有建树，其成就已引起当代史学家的注意。
　　二、修复庾亮故楼。庾亮，东晋人，历仕元帝、明帝、成帝三朝。其妹为明帝皇后。后庾亮与王导等辅立成帝，任中书令，执朝政。苏峻、祖约作乱，庾亮出奔浔阳(今九江)，与温峤推荆州刺史陶侃为盟主，击灭峻、约。陶侃死后，他代镇武昌，任镇西将军，握重兵。庾亮死后，九江人为纪念他，建庾亮楼。因年久失修，风雨飘摇，该楼墙垣倒塌，何棐不惜重金，修复庾亮故楼，以严江防。闲时，何棐登楼饮酒赋诗，或引幕佐雅歌投壶。
　　嘉靖六年（1529)，何棐患腹疾，乞休，奉旨归于故里。
　　黄桥人传说何棐是因得罪了皇上被杀的，下葬时有身无首，家人只好给他装了个金头。这与事实不符。据查，何棐是回黄桥十二年后才病故的。他回家后，每日与宾朋饮酒咏诗，把世事看得十分淡泊。闲暇时，训子迪孙，享天伦之乐。
　　何棐喜吟诗，既老，兴致不减，能一吟百首，虽不皆工，而多逸思。兴到，出口便得佳句。为文似不经意，而驰骋反复，雄浑有奇气。在赋闲的十多年中，其言行遵守礼度，地方上的人都十分尊重他。何棐著有诗集《笃斋遗稿》一部，凡150余首，多为仕途所作，亦有少数家居诗，该诗集现存于世(图三)。他主修的《九江郡志》，被收藏于清藏书家徐乾学“传是楼”，且为其中佼佼者。嘉靖五年，何棐应徽商新安方氏之请主修了一部《方氏族谱》，并为之作序。这部家谱与当时传统的大宗谱和欧(阳修)、苏（洵）谱法即小宗谱法不同，而是一种联宗谱。它从于商业有用、于致富有用、于建立和扩大联合有用的角度出发，将不同宗的方氏编成一谱，大书特书商界人物。这在“重本（农业）轻末（商业）”时代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对封建传统观点不能不说是一种冲击，对推动近代中国商品经济的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近年来有日本学者写了研究文章，对这部家谱给予很高评价。
　　何棐卒于嘉靖二十年(1541)六月十三，葬于黄桥东郊何氏新茔（即俗说的“新坟头”），并建有太仆公祠。其墓解放后被毁，墓前之碑坊尚存部分残石，石柱铭文“恩荣七诰佳城郁郁有龙光”告诉人们：何棐一生曾受皇上七道诰命，这与《何氏家乘》中的记载是完全吻合的。清顺治七年，为纪念何棐，何氏后裔在其旧居的基础上创建何氏宗祠。此后二百多年间，经多次修复、扩建，规模不断扩大，现尚存房屋近30间。2004年，黄桥镇党委政府采纳黄桥历史文化研究会建议，筹集资金，搬迁原有住户，按照“修旧如故”原则，进行修缮，保留下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成为接待游客的一个重要窗口。

【林任申2007年冬摄于中央电视塔】

现录何棐所咏与泰兴有关的诗四首，以飨读者。

1

和西寺题壁韵

来往任停鞍，开堂具茗沧。

松风狂作籁，花雨醉扶栏。

香篆僧禅定，钟声客梦寒。

永丰惟两寺，此是小长干⑤。

2

风雨连日思乡有怀

简书初下强禁愁，忍泪相看汉水流。

岂为浮名轻远别，欲酬壮志诧扁舟。

缄情每望云中树，飞梦顿登月下楼。

千里相牵惟骨肉，一灯遥对思悠悠。

3

思乡即景

槐阴绿遍柘阴浓，梅子黄时杏子红。

缲轴有声林院静，桔槔⑥无事野亭空。

登场大麦如京积，刺水秧禾竟亩同。

故国风情频梦寐，江湖牢客一田翁。

4

自蜀东归舟中作

正德九年四月调广西副使

浔阳东下指郧襄，归兴犹嫌汉水长。

樯燕晴飞迎客语，岸花风度入船香。

清流激沫浮如雪，白石依沙莹若霜。

十幅蒲帆双画桨，三川计日抵维扬。

注：
①从兄弟：堂兄弟。
②给谏：官名，即给事中。明代分吏、户、礼、兵、刑、工六科给事中，掌侍从规谏、稽核六部，有封驳章奏之权。正五品。
③僭号：超越规定的封号。僭：jiàn(音箭)。
④太仆寺：官署名，掌舆马。最高长官为卿，少卿是卿的副手。
⑤两寺指黄桥福慧寺、定慧寺；长干，南京古巷名，后亦借指南京。称永丰为小长干，是赞其仅亚于南京。
⑥桔槔：汲水的一种工具，在井旁或水边的树上或架子上挂一杠杆，一端系水桶，一端坠大石块，一起一落，汲水可以省力。
往期回顾：林任申先生逝世10周年纪念特刊(1)：《难忘那年中秋节》
林任申先生逝世10周年纪念特刊(2)：《部长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