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首一篇诗文《母亲》

浩然一鸣 · 发表于 2021-8-2 07: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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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母亲去逝半年之久了；不知不觉中，有关母亲的诗文竟然写了十首一篇，自己都感到惊讶，于是今天将其汇编在一起，以慰飘零之绪，思念之情。
                     一
                  癃    母
时染风寒煲褐汤，一床衾褥泥菊黄。
半掩涩语避嫌恶，青蝇先觉猛扑窗。
                     二
                  儿    媳
一日三餐侍癃娘，擦洗敷粉壁染香。
蚕衣汗浸浑不顾，皓月不堪媲贤良。
                     三
               枕戈护母（一）
庚子鼠年，经纬瘴烟，妖魔鬼怪舞蹁跹，善恶童叟不分辨，狰爪伸延母枕边，雄儿剑吼，挑首抚奠！
                        四
                  枕戈护母(二)
阴阳岔口，鼠窜獐游。魑魅魍魉蛰伏久，窥视眈眈癃老母，众儿枕戈待旦守，但见蠢动，剑封孽喉！
                        五
                  姑苏夜雨
驱车姑苏探癃娘，手足水肿再变样。
面憔脑昏儿不记，泪涟窗外泣成行。
                        六
                  悼母(一)
月黑风高星斗摇，家慈驾鹤西天高。
憔儿遥拜长歌咽，泪洒江天寒月潮。
                        七
                  悼母(二)
人去床空音容消，阴阳两隔一梦遥。
儿唤声声母不知，声声唤儿无从晓。
                        八
                     母    亲
生命中的第一次竭力呐喊，
是响应母亲千百次的无声呼唤；
生命中的第一张稚真笑脸，
是映入母亲眼帘最明媚的春天；
生命中的第一回安然酣眠，
似涓涓清泉沁入母亲的心田。

从此，母亲
将柔情装满了摇篮，
将至爱篆刻在心坎。
从此，母亲
目光似剑，
披荆斩棘护卫在前
从此，母亲
视线缠绵，
一日小别千般牵念。
从此，母亲
飞锄若电，
血汗疑聚撑起一片蓝天
从此，母亲，
奔忙如箭，
三寸金莲穿越逝水流年。

岁月云烟，
苍海桑田。
如今，母亲
那一尊沟壑纵横的苍颜，
似一行行雕刻的壮丽诗篇。
如今，母亲
每一步都是艰辛的探险，
风骨决然不减。
如今，母亲，
面临病魔的丑陋表演，
刚性凛然未变。
如今，母亲
面对死神的每次约见，
笑谈毕生的成败经典。
如今，母亲
看到满堂儿孙的张张笑脸，
欢欣于一生甘作牛马不羡仙。
壮哉，母亲！
伟哉，母爱！
                        九
                  我不远游
荧屏上，
锦绣山河的妖娆画面，
美轮美奂，
撩动了多少心弦？
而我淡淡地一瞥，
不再回眸。
因为，
我不远游。
因为
供奉的圣佛，
就端坐在我的心头;
秀丽的山水，
就座落在我的左右。

我不远游，
母亲驻扎的病房，
就是我旅游的方向;
母亲连体的卧床，
就是我抒情的轩廊;
她那阳光里的白发，
亮过长白山顶峰皑皑的雪;
飘在她脸上的红云，
美过米亚罗枫树片片的叶
荡出她心泉的笑涟，
胜过莫愁糊夜空弯弯的月。

我不远游，
母亲一生的故事，
就是一卷长篇史诗;
母亲顽强的生命力，
就是一部经典传奇。
母亲如来的佛体，
是儿最为景仰的胜地。
母亲所有的哀乐，
就是感同身受的悲喜剧。
我愿与她同担，
我愿与她共享。
                        十
               思念的终点
那一夜，
一更的星，
点亮了天堂的灯，
二更的风，
扫净了天路的尘。
三更的月，
清空了尘世的恨。
四更的娘，
登上了西去的云。
五更的露，
垂怜了一个冰冷的吻。
从此，
回忆随着拉长的视线起程，
思念随着流逝的岁月长征。

儿女幼时少时的趣事，
她如数家珍；
儿女成家立业的大事，
她求佛拜神；
两条泥腿撑起家的天地，
三寸金莲迈越风雨人生；
一根拐杖书写风烛残年，
满脸沟壑记录汗血纵横；
快乐着劳苦中的快乐，
天真着痴傻中的天真；
有母亲笑声的病房，
幸福依然来敲门。

从那夜起，
空调、电热毯，取暖器，
断了生息；
病床、轮椅，拐杖，
依旧等待着旧人；
由远而近的追忆，
浮现在夜里、梦里、清晨，
着落在思念的终点。
焚纸化蝶告诉她，
好想好想听到她声声呼唤儿的乳名，
好想好想她再为儿抺去满面的泪痕。
愿她
在地府无恙，
在天堂不冷。
                     十一
                  与亲情搏弈
   今天是我轮流赡护93岁老母亲的最后一天，晚饭后将由其他三个兄长接走。
   老大、老二拆了迁，老三常年定居苏州。于是他们共同将老母亲安置在老二租赁的亲戚老宅内。考虑到老宅子门槛很高，卫生间狭小，轮椅无法推入，给母亲洗澡极为不便，于是我决定乘着今天气温适宜为她洗澡擦身。
   母亲暴躁、刚烈、凶悍性格闻名遐迩，贯彻至今。一生与天地斗，与亲友斗，与一切邪恶和不公斗，不胜绝不罢休。但她争强好胜的筋骨中激荡奔腾着纯朴善良、凌然正气之热血。不过，自从她脑梗之后，大脑已基本失去控制，无论在医院治疗，还是回家休养，性情已喜怒无常，头脑也时清时浑。卧榻不起，昼夜难分。时而哀号，怆地呼天，;时而怒吼，骂不绝口;时而卖乖，乞怜亲近。令医患亲友，或惊异感叹，或摇头隐嫌，或忍俊不禁。预计着今天的洗澡，可能又是一场搏弈。
   在床上刚给她脱了内衣，她便开始大呼小叫:“冷呢，冷哦，冻死了，冻煞人了。”，气温33度呢，能冷到哪里去？于是我们置之不理。
   我、爱人，保姆三个人，分别抱、托、掺住背，股，腿，齐声协力将她那臃肿肥硕，足足130斤的身躯托抬至轮椅上，与此同时，她又凄声大起:“啊哟，疼，疼死了，于是恨自心中起，怒从胆边生，瞬间腾出左手拳击爱人手臂。尽管她已竭力击打，但无奈半身不遂，威力羸弱，收效甚微，依然被端按于轮椅之中。为防她上身前倾瞌翻，立即用丝巾拦胸缚连在轮椅靠背上。
   爱人将热水器调控在43度水温，并与我用手反复测试适宜之后，将喷头自上而下喷淋，暖身润体。水落声起，母亲呼号不断，虚張声势。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叫烫;一会儿呐喊“救命”，一会儿怒骂“死人”。并不时地用仅能动弹的左手抢夺喷头，挥拳“自卫”。但不自量力的挣扎未能阻止三人同心协力地按步就班。一个人负责安全挪动，一个人负责涂抹浴液，一个人负责喷淋沐浴。先热水浑身冲洗一遍，再洗发精、沐浴露，肥皂轮番上阵，动作重点于颈脖、夹肢窝，胯裆，脚丫，脚底板，后用澡巾自上而下，四周往返擦搓，力求全身到位，无处遗漏。最后擦洗臀部是一大难题。臀部坐位于轮椅座垫之上，如何清洗得到呢？略思之，唯我是也。于是先将轮椅脚搁板放下，让她脚板能触地，我迎面奋力搂抱立起，她臀部完全脱离座垫，现露而出。因她自身无力支撑，130体重全靠我双臂拉力，难以持久，于是她俩犹如抢险救灾一般迅速完成了抹、搓，冲全套工序。其间，母亲仍多次怨恨声声，顽强抵抗，可惜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人摆布。
      擦干上床之后，母亲似乎不甘心自己的挫败，口中骂骂咧咧地泄愤排怒，聊以自慰。爱人乘着她手指甲沐浴变软又立刻为她修剪，修磨好之后调侃她:咋不道声“谢”呢？她赶忙三傲其首，连声三谢！见她如顽童一般时而任性暴戾，时而温顺如绵，既感不可思议，又觉滑稽可萌。我们三人忍俊不禁，一抹满额汗渍，相视一笑泯恩仇，总算了却一桩大心思。不过，也许用力过度，我点烟的手似乎有点不由自由的颤抖……。
   晚饭后，老二领人来接。我叮嘱他，她现在因脑梗后遗症，咽喉与气门张合失调，进食呛气，医无良方，只能耐心细致了，好在目前一顿尚能进食一大碗略余。
   目送母亲坐着轮椅渐行渐远，心中一阵怆然:她还能再回来么？还能口齿不清、乱拳挥舞地舌战搏弈么？真的不知道，一切听天由命吧，愿苍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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