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时我在化工厂待过不到两年,生产绿麦隆除草醚的粉剂车间、西厂大配电房、久效磷化验室,不过都只干了很短的几个月,后来就离开了。一晃二十年过去,时间流淌,生活继续,不惑的我已世故地学会记住和忘记很多人很多事,于是真诚地相信自己真的把有关化工厂的那段记忆格式化删除,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打那路过…… 厂子已然关停,地皮被拍卖开发,偌大的厂房里空寂得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西风残照,瓦砾遍地。往日一切瞬间清晰地复原,那时我们上一种叫四六制的班,下班时集体打着响铃在空旷无人的午夜呼啸而过,而且女工总是比男工多得多,其中有我曾经爱过恨过的女孩…… 不期然遭遇一股异常熟悉的味道,化工厂那特有的农药味儿,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给了我一个亲热的熊抱。这味儿当年曾霸道又无赖地吸附在化工厂每根树丫每堵墙缝每件衣服的褶子里,许多人因为这味道而对化工厂深恶痛绝,也有人当初为自己身上熏染了这味道而顾盼自得,更多的人乃是从不适应到习以为常直至最后变得麻木。年头久了的老工人甚至会把几个车间的味道私下做一个统计排名,说陆连文那个一车间虽然粉尘重、人邋遢,其实那味倒没啥的,因为里面主要成分是石粉;刚上的蒽醌和双乙烯酮车间尽管看上去窗明几净大屋亮堂,事实上却似新娘子的马桶只香三天,药味刺鼻难闻,要是反应釜漏泄,那酸味冲得一干人等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循着这些有记忆的味道,在倾颓的厂房里努力搜扒着那个年月那些鲜活生命留下的痕迹,许小禾、王才有、老克、三丫头、齐雅云、王保强……这些虽不乏粗鄙浅陋、但仍存一份卑微梦想的小人物,他们歌哭于斯生殁于斯,然后随着时间之水在我们集体记忆中汤汤涌涌,逝者如斯,只有那些还残存着化工厂特质的味道在残垣断壁间幽灵一样游荡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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