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四军指挥员叶飞同志对野屋基战斗的回忆 独立6旅被全歼后,韩军主力第89军就完全暴露和孤立了。 担任黄桥守卫任务的3纵队,战斗异常激烈。89军的33师猛攻黄桥东门,陶勇同志指挥部队连续击退韩军进攻。东门阵地硝烟弥漫,一片火海。李守维亲率军部和117师349旅向黄桥急进途中,得知独立6旅正被我军围歼,不但不去救翁达,反而在黄桥东北十来里的野屋基停留下来,紧急构筑工事。 根据指挥部部置,我2纵队于4日夜插入349旅和89军预备队的空隙,经过八字桥,赶向如(皋)黄(桥)公路上的分界地区,切断韩军退路。1纵队根据战斗结束先后,在午夜之前先后依次出发,东向穿插,绕到分界以北。1、2纵两路夹击,将349旅和33师全部分割包围于黄桥东北地区,配合3纵出击,首先歼灭33师主力。 5日上午8时,我率1纵各部先后到达指定地点,在距野屋基七、八里处的独立家屋设下指挥所,立即与2纵取得联系,查明敌情,勘察地形,组织进攻。与此同时命令部队休息待命,不进庄子,露天休息,争取休息两小时,恢复体力,以利再战。 2纵已于拂晓开始攻击小二房庄的33师,并与3纵取得联系,战斗正酣。 正在此时,只听得野屋基方向枪声绵密。原来是李守维得知翁旅被歼,33师又正被我2、3纵围攻中,知道情况不妙,即率117师企图向东逃窜。正好4团团长廖政国同志这时带着部队来到野屋基附近的小村庄,忽然发现桑树林里人马杂乱,不象我军。他立刻派2营营长焦勇同志去搜索。一下子就抓到了十几个俘虏,其中一个竟是89军军部的副官。当时两军都在不断变更部署,我军上下都不知道89军军部正在野屋基。这一审问,便查明了他们统帅机关的位置。焦勇问道:“李守维呢,他在不在野屋基?”俘虏说:“也在。”焦勇马上报告廖政国,并且建议趁李守维不知道我军已到他的侧背,猛一下捣烂他的军部,活捉李守维!廖政国是何等样人,胆大包天的!他大腿一拍,立即采取断然行动,一面派人找纵队部报告,一面就指挥部队向野屋基进攻。 枪炮一响,1团也立即投入战斗。 于是4团从东南面,1团从东北面,向野屋基进攻。随后5团也从三里庄向东插去,向东南方向攻击,这一下把89军军部打得大乱。 89军李守维部是韩德勤赖以横行苏北的军事支柱,人多武器好,是顽军在苏北最有战斗力的主力部队。李守维慌乱一阵后,还想作困兽挣扎,组织火力拼命抗击我军进攻。我军在野屋基东北的土坝上,顶住了大部队顽军的突击。李守维甚至组织敢死队,一手快慢机,一手大砍刀,和我军肉搏拼杀。韩军要突围,子弹箱反正带不走,机枪真如急雨一般扫射。4团5连连长马云飞左臂的伤口里不偏不差地又射进了一颗子弹,1团政治处主任曾如清的军用挎包上穿了两个子弹洞,又一颗子弹把军帽的帽沿穿了个洞,帽子被掀落在地,居然没有伤及皮肉,真是靠马克思保佑!据指挥部告诉我,2纵攻打33师也十分激烈。所以陈毅同志战后向中央报告说:“拼刺刀七、八次”,“空前恶战”。 我赶到1团指挥所,1团团长乔信明同志看到我来了,立即带着警卫员赶到第一线去了。 黄昏,在前沿开了个小会,乔信明、廖政国一致同意,趁着夜幕来临,进行工事近迫作业,挖到距野屋基两百米时,发起攻击。 半夜以后,我军突进野屋基,逐屋争夺,战斗更加激烈。二时许,李守维终于顶不住了,带着军部向北突围。他们溜到挖尺沟河边,只有一座小木桥,人马挤成一堆,木桥边沿断了,人马纷纷落水。我军在北面警戒的1团3营立即开火,顽军又向西边突。李守维的军部躲避在小周庄后靠河边的窑里,一面仓促组织火力掩护,一面驱赶士兵下水,企图泅水过河。我1团3营追到河边,向泅渡的韩军猛烈开火。李守维骑着马仓惶逃窜,在人马践踏中抢先过河逃命,因躯体肥重,连人带马淹死在挖尺沟河中。 顽军不善夜战,加之建制已乱,好象一群没头苍蝇到处奔跑。我纵队指挥所刚从野外坟包丛中移到村头小屋,架起电台,点上蜡烛,打开地图,便听得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探头一看,黑压压的尽是人影。急忙吹灭烛火,奔出屋外。我和张藩同志带着指挥人员及电台竟和突围败军混到一起了。我们一看他们是乌合之众,便命令司号长把顽军带到河对面我担架连方向去。司号长一声高喊:“弟兄们,不准乱跑,跟我来!”顽军乖乖地跟着过桥。担架连一下抓俘虏500多人。 李守维的349旅不愧是嫡系。李守维把他们丢了以后,他们仍在野屋基拼死抵抗。我1纵发挥白刃肉搏特长,终于将他们压倒。溃散之敌,陷于我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在一片“缴枪不杀”!“宽待俘虏!”呼喊的感召下,纷纷缴枪投降。 至此,韩军主力独立6旅和89军消灭殆尽,其余如保安10旅、3旅、5旅之大部也被我军消灭。 2.新四军一纵一团野屋基战斗战场侧记 33师攻不进黄桥,独立6旅又全军覆灭,这使李守维气得差点发疯。天没亮,他一面把117师投入战斗,一面在野屋基军部督战。我纵一得知这个情况, 4团团长廖政国同志指挥部队从东南面向野屋基进攻,1团也从东北面发起攻击,5团也从三里庄向东插去,向东南方向围攻。 曾如清主任带着1营,穿过浓密的火网逼近了野屋基。顽军凭着重机枪、迫击炮、山炮、野炮组成了四层密切火网,进行顽强抵抗。2连的冲锋没有成功,顽军反扑过来,把2连逼到一条小沟里,战斗呈胶着状态。教导员朱启祥腿上带了花,曾主任叫他下去,他说:“现在指挥员是不能下去的,我还有手,还能打手榴弹!”曾主任叫通信员硬把他背了下去。 突然枪炮声停了,敌阵地上立即出现一队着草绿色制服的顽军向这边冲来,李守维的王牌军官教导队来势汹汹,直冲到2连占领的小沟前,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曾主任跃出小沟,用驳壳枪点倒了几个敌人,突然一颗子弹插过他的大腿,把裤子穿了两个洞,又一颗子弹把帽沿打穿,帽子被掀落在地上。曾主任放大嗓子喊道:“共产党员们,抗日英雄们,前进!杀啊!”战士们在曾主任的鼓舞下,个个圆睁怒目奋勇杀向敌群。 “杀啊!”忽然,身后传来了喊声,1、3连和二营赶来了,浑身湿淋淋的就和敌军官队拼起了刺刀。一、二营的战士们压倒了最顽强的军官队。 这时,叶飞司令员跑步到了乔团长的指挥位置。从野屋基射来的子弹“瞿瞿”地啸叫着。“轰”!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了,土块劈头盖脑地落下来。保卫干事请求说:“叶司令,这里靠敌人太近了,到后面去吧!”叶司令头也不回地说:“怕什么!有1团在前面,我还要到哪里去?”说完仍全神贯注地望着野屋基。只听得一会儿敌人的机枪声压住了手榴弹声,一会儿手榴弹声又盖住了机枪声。忽然枪声、手榴弹声都没有了,愤怒的喊叫声,呼天哭地的嚎叫声,从弥漫的硝烟中飞了出来。 乔团长早就想到前面去了。叶司令员来到,他感到机会来了,立即说道:“我到前面去看看!”说完就带着警卫员向前跑去。 夜深了,阵地上的战士们都挖好了工事固守着。黄桥方向传来的枪声更响了,而野屋基却渐渐沉寂了下来。经过紧张的拼杀以后,战士们都非常疲劳。有的刚撤下阵地的战士伏在田埂下,头一枕到枪托就打起了呼噜。这时廖团长前来与乔团长联系,共同商定挖交通壕,步步进逼,捣向顽军部指挥位置。约10时许,纵队指挥部领导来了,叶司令员同意我们的作战方案,战士们立即动起手来,鼓着劲挖交通壕。挖到半夜,只距野屋基约200米,随时准备发起总攻。 乔团长在前沿召开营、团干部会,他说:“3纵不但完成了守卫黄桥的任务,而且今晚将开始向33师总反攻。2纵已重创33师两个团,顽军不久将全线崩溃。但117师仍与我对峙,逐屋顽抗,战斗将更加激烈。我们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要逼李守维突围,然后在运动中消灭它。我们一定要将顽军歼灭在野屋基。”一开完会,1、2营立即组织游击小组摸到村边进行骚扰,弄得顽军心惊胆战,盲无目标地用机枪扫射起来,沉寂的野屋基又响起了枪声。 半夜之后,我团接到总攻命令。第一次总攻无效,1时许第二次总攻又无效,战斗非常激烈。2时第三次总攻时发现敌人突围,李守维偷偷地带着军部向北突围逃跑,他们溜到一座木桥头,人马挤成一堆。木桥边沿断了,人马纷纷落水。顽军向挖尺沟突来,这时,在北边警戒的3营立即开火,顽军又向西边突。李守维逃了一阵子,将军部躲到小周庄后靠河边的窑里,一面仓促组织火力反击,一面也顾不得天冷,把密密层层的士兵驱入水中,企图泅水渡过姜黄河。3营周营长带着部队赶到河边,指挥部队向正在泅渡的顽军猛烈开火。李守维骑着马仓惶逃窜,在人马践踏中企图抢先过河逃命。因为他躯体肥重,又背着大量金银,马不能负担,遂连人带马淹死在挖尺沟河中。在宽阔的姜黄河沿,我军猛打穷追,压向大河边,顽军争相扑河逃命,会泅水的被不会泅水的拖住,象捞救命稻草一样死命抓住不放,一批批纠缠在一起同归于尽。不久,2营也追到了,河岸上跪下了几百个顽军…… 89军军部全部被歼了,电台、文件、辎重全都成了我军的胜利品。粟司令到了现场,亲自检阅着敌军遗留的表册、文件、电报。发现营溪还有进攻我军的顽军两个团,便连夜派兵兼程赶去,将他们消灭干净。 ——(该侧记由原东进纪念馆馆长谢义侠同志根据人民解放军20集团军军史资料和采访记录整理写成。) 3.当地亲历者对野屋基战斗的回忆 总攻之前,我军侦察人员从不同方位抵近侦察,并由战斗部队跟进渗透。在尹善珍家西山头南北龙路上,我军两名侦察员向北潜进,被驻北边章乔康家的敌军官发现,一边追赶,一边射击。我侦察员牺牲一名,还有一名立即潜入尹家,将枪埋入牛窝里,换成便装,装成尹家人干活而无恙。我军有一名侦察员到了现1组韩学忠家附近时,大股敌人包抄过来。该同志钻进韩宅,韩家人将其藏进大缸中,盖上缸盖。敌进来搜查,见一家人惹无其事、毫无声色,便扫兴而归。我军一名侦察员趁夜黑纵深侦察,一直摸到了张杏富家敌指挥部(旅或团部),不幸被俘。 小野屋基的敌军要拆成光甫家瓦房,成不同意,被一个瘌头的敌人打了几个耳光,可房子还是被他们拆掉了。战斗结束后,成发现这个敌人被击毙在他家宅前,他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敌军撤退时以放火为号,烧毁何生文、戴文清家的草屋和何长文家一个大草堆。驻章友龙家的敌人把瓦片砸碎,用草包起来磨刺刀,刺刀磨好后又随意砍牛角。耕牛是农家的命根子,章母心疼,求情叫他们不要砍,随即被甩了两个耳光。章乔先家有数间正房和厢房,驻了敌人的一个营部。敌为扫清射界阻碍,要将厢房烧毁,但厢房里有8头壮猪。章之弟香儿不肯烧,敌营长二话不说,立即将香儿枪杀,并将章妻打伤。章妻枪伤一直未愈,后感染发作,数月后死亡。为避灾难,在敌大部队进驻前,绝大部分青壮劳力已经外逃。未来得及逃走的,只要被敌发现,全部拉去做工事,不得有半点怠慢。野屋基仲润余躲在邻居家,内急跑出来解手,随即被拉去挖壕沟。兴旺庄西荡王国金躲在王大全家水缸里,被敌人拉出来,除被打了一顿外,还要为他们干活。敌军夜里撤退时,小周庄戴连学被拉去带路,先往渡船口,遇我军喊口令射击,转而向西到河边,戴趁隙逃回。5日午后,一名敌军官负伤,敌军枪押小野屋基孙德昌、孙德恒等4人抬往营溪。小野屋基驻一营部,成家两女儿被敌兵追扰,吓得她们躲到邻居家床下紧闭房门,两天两夜都不敢吭气,更不用说吃饭了。邻家未逃走的女青年们脸上都涂满锅灰,换上又脏又破的旧衣裳,装成病妇疯女。整个敌军驻地,凡是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抢劫一空,粮草更是首当其冲。实在没东西可抢了,只要合眼的,什么都要。敌到翁才德家抢粮,翁家狗咬。他们跑上去,将在此玩耍的翁维扬狠揍一顿,怪他没有将狗管住。戴文清家衣柜里的衣服被敌军全部抢去,穿在身上逃跑。以后在沱河里打捞尸体时,戴家人还认得他家的衣服。驻野封家庄的敌人到朱香爱家抢东西,搜了半天,都没有值钱的东西。于是要抢蚊帐。蚊帐里正好躲了妇女和儿童。朱说:“蚊帐是坏的,没得用。”那个敌人说:“那你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朱香爱没法,只好把马夹脱下来交给了他,敌人方才罢休。野屋基刘双寿家刚收了5亩花生晒在场上,两天内被敌人吃得精光。渡船口余鹤连家养了一只八哥儿,也被抢去。这样的军队,哪有心思打仗?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不少敌尸身上都藏有大量金钱,其中一个的绑腿内还藏了中国农民银行发行的大额现钞。甚至有的还带着金碌碡、金水牛,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抢来的? 6日清晨,战斗接近尾声,我军开始战场搜索,搜捕残敌。东店上南北沟里躲藏了残敌,我军喝令缴枪投降,敌埋伏不动,瞬间即被解决。七里簖沱河边的张松山遇到一组敌兵,携一挺机枪和五、六支步枪,张即叫他们先缴枪、再投降。敌不从,张等向我军报告,我军赶到,一梭子打过去,敌人害怕了,说;“不要打,不要打,我们缴枪。”遂乖乖地放下了武器。野屋基成珠掌家有一个敌指挥部。临撤退前,当官的在屋内烧文件,当兵的在屋外抵抗。文件还未烧完,我军冲上来了,一阵扫射,打倒了5个。有1个躲到了成家床下,吓得小孩们直哭,成妻报告我军,该敌即被俘去。许德高家亦躲了2名敌人。前天,他们还用乱棒殴打许家人,不可一世。6日上午,被许打死一个,还有一个交给了新四军。有一个敌人躲在窑垛子上一家的荞麦花子里,也被主人和邻居搜了出来。乡亲们恨死了这些凶恶的敌人,凡躲藏起来的,不管在屋内或草沟中,全部由当地人民群众主动带领新四军,俘虏或击毙,敌军真正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了。 从6日凌晨开始,我军在预设好阻击阵地的同时,实施多路纵深突击,致敌军心动摇,混乱不堪,只得向北方和西北方向逃跑,故在沱河沿线击毙、溺毙者甚众,遗弃的武器装备俯拾皆是。仅野封家庄北头一条小沟里就有2门火炮、数挺机枪和30多支步枪。小周庄西头的南北小沟里机枪7挺。野屋基三角塘里山炮2门。这两门山炮被打捞上来后,正式装备我军,从此新四军终于有了自己的山炮!后在苏中抗战最困难的时期,日军频繁“扫荡”,山炮移动不便,粟裕同志下令将它们掩埋在南通小海以东的草地里,那里有一棵树为标志。为防止记错,粟裕同志还亲自画了一张草图。1944年冬他南下浙江时,将图交管文蔚同志,并告必要时可挖出来使用。1945年8月,我军攻打兴化,兴化城墙坚固,工事完备,攻克不下。此时管文蔚同志想到了这两门山炮,按图索骥取出修好。十几炮一打,敌工事被毁,城墙被轰开十多米的缺口,为解放兴化,立了大功。当时因为部队还有新的战斗任务,所以动员当地群众帮助打捞、收捡武器,并定了奖励标准:步枪1元1支,机枪5元1挺。后愈收愈多,忙不过来。于是,重新决定:只要机枪。步枪不要,留给地方使用。敌丢下的物资不计其数,但乡亲们一物不留,全部交公。在许德高家里,敌人丢了一只大皮箱。我军人员以为是许家的,就没有过问。他们刚准备离开,许妻说:“这不是我家的,我们不要,你们拿去吧!” 在这一场战斗中,死亡的敌人确实太多了,真可谓尸横遍野。从挖尺沟向东到洪家簖,整个沱河里有沉的,有浮的,一片黄色中(敌军穿黄军衣)隐现着暗红(血)。小野屋基一条万丈沟(沟坎陡峭、水深)仅长百余公尺,就死了上百人。敌之死尸全部掩埋于河北蔡家坝。蔡家坝,位于苏州港西,周家庄东北,邵家垡东头。偏僻空野之中,有数个高垛组成。掩埋尸体的工作全部由地方承担,动员胆大的群众参加,整整埋了3天,胆小的人连现场也不敢到。10月初的白天,天气还比较炎热,为防尸体腐烂,必须加快掩埋进度。为此,只能以大坑代替了,一般一坑几十具,大的坑则埋上百具。参加埋尸的人少,进度不理想。为此,地方组织宣布:谁埋的尸,尸体上的钱财归谁所有。但乡亲们认为,这是新四军交给的任务,而新四军是人民的军队,所以坚决不计任何报酬。同时,他们又有着十分纯朴善良的品质,认为不义之财——浮财是不可以得的。故对绝大部分尸体都未翻搜,即使无意中碰到了钱财亦随时交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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