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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3 20:30:47
来自: 中国江苏南京
本帖最后由 青支百姓 于 2008-11-13 20:33 编辑
我有一个梦
在这个年代,为梦想付出自己执着守望的人,已经有些另类和好笑。因为我们都熟悉了用快餐的方法来解决情感的饥渴,把梦想作为生活的坐标非常不合时宜,所以它只能是封存在记忆里的旧情人,可以在烦琐的生活中偶然的抛去几个欣慰和甜蜜的笑脸。也像一辆老爷车,只是在结婚仪式上的助兴之作,倘非要在高速公路上进行100码以上的急速狂奔,警察叔叔没有意见,它自己也会四散开来,彻底罢工的。
我也过了做梦的年纪。
但是我习惯回味曾经的梦想,虽然30岁已经对我不是一个数字的概念了,虽然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需要“成熟”,但这些不妨碍我对梦想继续耿耿于怀。
我有一个梦想,我相信一定有一个阶梯通往天国,这个阶梯一定是群山架设,一层一层,直到天边,许多灵魂,在那里得到安息。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到达那儿。那里的阳光明媚,任何眼睛都没有勇气拒绝亲切的触摸她,触摸这个可爱的世界,即使是太阳暂时照射不了的阴影,也在你的心的爱抚下清晰明白。那里没有生死美丑真假的界限,只有一张平板似的银幕,过滤了世间一切的无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她自己的故事,和所有愿意理解这个梦想的人分享其中的乐趣。
这个阶梯后来就成了西藏。
这两个字一度都成了我脑子里神秘、记忆、生命等等的代名词。
一个人神共度却处处超脱满目苍凉却满眼生命的世界,一直在呼唤我,这个呼唤,让我魂牵梦萦,难以将息。
有一个机会,我愿意是放逐,到这片饱含诱惑的土地,寻找无数个日夜我遗失的梦想,我要把这些梦想编织起来,作成最美丽的花环,我相信即使十恶不赦,这个花环也会感动所有的上苍,赎下我所有的罪过。
有一个机会,我还愿意是被风暴卷起,在沙石弥漫中努力分辨和进行自己的前路。到达圣洁的最后一刻,注定是金光大道,挂在嘴角的也注定不是忧郁和伤感,和虔诚的拜神者一起,与世间所有的喧嚣告别,彻底的忘记风暴和尘土对心灵的侵袭。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却没有了想象中的激动和兴奋,正如所有的梦想实现的时刻。再过46个小时,我将踏上寻梦的历程。我可以对自己说,我的确是幸福的。准备工作的琐屑和漫长让我把梦想和现实嫁接到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实给了我最大的镇静。在和几乎所有的梦想西藏的朋友的交流中,我听到他们都把西藏的旅途和生死的体验结合在一起了,很多人都期望能通过这个旅程获得一次完整的具备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人生体验。
我不奢望会经过一次平常的旅程就明白生死美丑等等命题的全部意义,也没有指望这一次就能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那比我拥有这样一个难以启齿的梦想更加好笑。也许这是一个简单的开始,期冀的,原本也是一种简单的回答,可是最终带来的可能是更加复杂的盘根错节,毕竟,生活从来就不是判断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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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西藏,我想从进藏写起,从进藏的路线写起。
地图为我们标上了四条进藏的线路,分别是青藏、川藏、新藏和滇藏,这四条路也为西藏编织了绚丽的天路,西藏几乎所有的路都是这四条路的支线。这四条路各有特点,吸引着不同的人踏上它们。四条路中,海拔最高的是新藏线,2000公里的路线,在5000米以上的路段竟多达300公里,其中最高的界山大板高6700米,已经超越一般人的生命禁区,大部分人不会选择新藏线,即使走,也是出藏时的一种选择。因为从新疆上来,海拔会在一天之内从1000以内猛增至5000,再威猛的心脏也会遭受巨大的浩劫。川藏和滇藏则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有嶙峋的山石,狞笑的峭壁,湍急的峡谷,即使是7、8月的泥石流,这两条路都约定好了似的同时爆发。
真正称的上路的,也只有青藏线了,路况和海拔都比较理想,而且道路相对平坦,车辆和补给都比较多。多数背包一族选择青藏线。
我们也选择了青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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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多数的旅游手册把格尔木描绘成背包族的圣地,我们却没有能够找到更多的同类,在蹉跎了两天以后,我和同行的大雨根据游戏攻略一般的旅游手册的指引,找到当地的一位姓周的中介,包到一辆吉普。托都是汉族人的福,他只收我们200元现大洋一人。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车正在发动之际,几个据说是当地少数民族的“兄弟”,把我们拖了下来,强卖给一台卧铺车,事实证明这是我们“悲剧”的开始。
歪歪斜斜,车总算上了路,而且以我不敢相信的速度到达昆仑山下,这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雪山,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良好的轨道发展。总也舍不得落山的太阳也终于在昆仑山的遮挡下隐去最后一丝阴险的笑脸,气温骤然下降,应了青藏一天有四季的说法,很快车内的气氛随着温度变的死寂,连咳嗽都难得一听,真担心周围的人会突然在睡梦中殁去,可能周围的人也和我有着一样的担心吧。
第一个麻烦出现在五道梁,虽然这里海拔不是青藏线最高的,只有4800多,但却是整个青藏线中最缺氧的,当地有俗语云:“一到五道梁,难见爹和娘”或者“到了五道梁,直哭爹和娘”,极言五道梁之恐怖。果然我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同车的有一个十个月大的婴儿,起初我们听到他/她巨大的哭声,后来声音渐小,最后居然断断续续起来。可是车在五道梁停了将近五个小时!!虽然窗外的夜雨慢慢变成小雪中雪,但是,旅途中尤其是这个鬼地方的停留让任何美好的风景都变成负担,无人有心为之喝彩。车的停顿正是这场雪造成的,据下车观察情况的司机报告前面两辆大卡车相撞了,在大雪中笔直的路面飞驰的汽车,司机很容易睡着,这样的相撞以后,司机可能已经报废,这里出车祸,一般的伤势都来不及得到救助,运气差些的司机终身残废,到是那些当场死去的,可以免受煎熬。司机很家常便饭似的祝我们晚安,然后放起了音乐,音乐居然是我平日里最厌恶了被听到感觉媚俗的《回家》,此刻,这音乐竟似从天籁飘出,温暖着所有孤单着的灵魂,虽然觉得缺氧难以入睡,但是我感到了有史以来最愉悦的放松,也许这个时候有音乐比有什么音乐重要的多,渐渐的我昏睡了过去难说是疲劳还是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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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睡了3个小时,这差不多是一个奇迹。车也已经行进到沱沱河畔,汽车此时没有什么阻隔的在高原上行驶,看着窗外的景色很是惬意。只是沱沱河水的黄让我心惊,本以为长江的源头,水应该是清冽甘甜的,要不,对不起母亲河的称号。可是面前这条蜿蜒奔腾的黄龙我怎么也不能和心目中的圣洁划上等号,在这里,我们确实也不能简单的和生态平衡环境保护划上等号,因为青藏高原的很多河流都是这样,拉萨河以及雅鲁藏布江,也许和他们的不息的流淌有关,更重要的是,青藏高原的山峰多数属于风化石结构,雨季的暴雨冲刷,将大小石块伴随着黄沙一起流到各条河流,滋润着下游的土地和人民。也许只有春暖花开的季节,伴随着骄阳的映照,欢腾的雪水才能给我们源头活水的生机勃勃。
心理准备很充分的唐古拉山口的出现,还是没有什么事先的预兆的。汽车只轻轻的拐了一个弯,远处的几座雪山骄傲的闯入我的眼睛,不用司机提醒,青藏线的最高点唐古拉山口一定就是这里了,果然每个要塞路口都会出现的玛尼堆彩绳条渐渐的多了起来,几块孤独的墓碑一定讲述了很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只是行色匆匆的我们没有欣赏的时间和倾听的功夫,只能说遗憾了。在唐古拉山口,司机善解人意的给了我们20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忘记了5300米海拔带来的生理反应,在这个平原地区看来已经是天国的著名山口留下了几串兴奋的脚印。一位同行者讲了唐古拉山口的著名一景:游人来此往往先是活蹦乱跳,可是接踵而来的高原反应会立刻提醒他们这里5000多的海拔,然后不少人会头疼欲裂而倒地打滚。可能这个传闻有些过分,兴头过后,我的确觉得一阵昏厥,但是还是支持着拍了不少照片。 两座硕大的纪念碑孤傲的屹立在唐古拉山口的寒风中,都是纪念为青藏线开路付出生命的人们的。我们的确应该感谢他们,尤其从行路的艰难中更可想象出开路的艰险,据说青藏公路每一公里的代价是10条年轻的生命,但愿他们能在今人的忙忙碌碌中安息。
唐古拉山口过后的一路下坡似乎让我们看到了幸福时光正在慢慢降临,的确好象喷薄而来的氧气也让我们感到了奢侈,刚刚一直少言寡语的同行大雨也能时而不时的开一两个玩笑,雪山也正在远去,冰河时代仿佛在慢慢的告别这个世界,太阳的出现更加为我们描绘了一副江南的幻景。只是缺少的是一只只可爱的牛羊和辛勤的牧人。极目的荒凉让我们又一次揪心---这里就是藏北无人区了,虽然只是无人区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却也用足够的荒凉的维持着她的矜持。很多次,在汽车上我常常怀疑这里刚刚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劫难,明明有丰足的水草,明媚的阳光,巍巍的青山,却没有人畜的痕迹,像是一夜之间的灾难,所有的生命在牧歌的升平中毫无准备的被摧毁,也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和世界开了一个玩笑,让这片宁静翔和的草原与生机勃勃没有缘分……也许世界就应该是一个个问号的组合,也许这里确实不适合生命的存在,巨大的生机下孕育的是无尽沉郁的死气。
在青藏高原,这些问号永远没有人能够全部弄明白,也没有人去思考,就仅仅因为这里是青藏高原。 安多是进入西藏看到的第一个城镇。虽然被称为县城,但是这个县城的规模也就是两个饭店加上几个加油站、医院和检查站之类的建筑,在一个小山坳里静静的躺着,注视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和旅人,提醒着他们这里虽然渺无人烟,但是仍然属于地球,这不容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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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古拉山口一路欢快的下降到安多,大地终于醒悟了似的又逐步上升。就像乐曲的突然转换一样,先是一段小快板,又转接上沉重的大提琴,虽然有明显的界限,却丝毫感觉不出有什么突兀,一切都像是被一位高明的指挥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则像懵懂的观众,随着乐曲心潮起伏澎湃。在这里,只有相信神灵的存在,才能获得很好的心灵空间,因为所有的生灵和山峰还有草甸,都象是被神灵操纵着,凡人的存在,只是对一种既定秩序的无可奈何的承认和忍受。即使有一些童心未泯式的反抗,注定会遭到劈头盖脸的失败以及没有光明的日深月久的失望。在高高的云层和长长的雪线下面,渐渐出现了一些很宿命的帐篷牛羊和牧民,他们已经对现实有了最清醒的认识,所以没有了什么抗争的力气和想法,转而对牧歌和牛羊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世世代代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知道如何描写旅途中遇到的不快,正如这些不快的降临都是所有人不情愿的一样。汽车在安多的群山中穿行了很长时间以后,一阵猛烈的撞击把一车正在午睡的人从睡梦中惊魂。循声而去,一辆北京吉普被我们的客车撞的晕头转向一般东倒西歪在路边的野花丛中。麻烦果然是接踵而至。
也不知道车是怎样被驾驶员带到一个小镇的,而且更加巧合的是这个小镇的镇长就是这辆汽车的主人,欠债还钱的天经地义看来在西藏也行的通。驾驶员下车两个小时仍然不见踪影,估计是在赔偿的价格上发生了可爱的偏差,一车人包括那个哭爹喊娘的小孩子都非常不耐烦了,或者下车晒太阳,或者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或者哭天喊地发泄不满。我终于感觉到高原不断袭来的狰狞---十个指头包括嘴唇由于缺氧都和我身边的人一样变成了紫色。不断有人去观察事态的发展,我也头重脚轻的走到镇长衙门去,只见司机愁眉紧锁,一打听才知道,镇长狮子开口,索赔八千,这个价格差不多是司机一个月跑几个来回所能挣到的。正在说话间镇长出现了,丝毫不显神秘,只是他长了一张让人叹为观止丑的脸庞---藏传佛教有一个因丑陋不肯将真面目示人的护法神,一直没能见到,不过从看见镇长以后我就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他的理由非常气壮,因为这辆车属于送电影下乡的专用车,因为不能送戏下乡给各族人民带来的经济精神损失看来都要这位司机料理了,就像那瓶承载着鸡飞蛋打的牛奶一样……
实在不想再回忆在那里停留的4个小时了。最后,我实在想和一车的人同甘共苦等来汽车最终冲出迷雾走向拉萨的日子,可是我也实在接受不了继续等待的苦闷,于是我和大雨以及那个带着婴儿的年轻妈妈一起爬上了一辆过路车---婴儿的哭声让我有12次面对满车对我狐疑愤怒以及观望的眼神说“不是我干的”的欲望。
反正,后来的路上我就开始对拉萨开始憧憬,从布达拉宫到大昭寺,最后实在累的不行,憧憬也就成了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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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从一个名词变成一个能够让人激动的港湾,是在荒原中突然出现一丝路灯的亮色以后。本来只需要20多个小时的路程,在蹉跎了近50个小时后,才慢慢拉上帷幕。虽然已经是凌晨,已经没有人对我们这些每天都会出现的寻梦者报以期待中的热烈欢迎,我还是觉得生活的美好,有时只需要一张温暖的床。
一路上,太多的人对拉萨的变质表示无可奈何,可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掀开八郎学旅馆沉郁的夜幕时,只睡了3个小时的我们这些新来客还是随着拉萨的节奏一起匆忙。感谢旅馆的安排,在我打开后窗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直向往的布达拉宫,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我还是匆忙的赶走了付体了几十个小时的疲劳,让内心早已准备好的空间接纳这个美好的精灵。
拉萨虽然高达3600M。但是却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城市,首先这里不缺乏氧气,这简直是一种奢侈,连续几天在缺氧环境下有些神志不清的我们,对上苍的恩赐一再感谢。还有,拉萨的湿润,也让我怀疑又回到了春风十里的江南。更加重要的是,拉萨的气温,让你穿什么衣服,盖什么被子都不过分。我经常能看到坦胸露背的老外和严严实实包着棉衣的藏民,一起在大昭寺,罗布林卡心安理得的共存着,对于此刻火炉中呻吟的南京,一丝拉萨的凉风,是期待中的期待了吧:)
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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