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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1 09:20:59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岁岁月月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又要过年了,爆竹、年画、购买年货的人群总是勾起人回忆。
小的时候我家很穷,全靠父亲微薄的工资维持生计。那时候我们兄弟四人全踮着脚巴望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得上大鱼大肉,才能有新衣服穿。母亲非常节俭,可不管有钱无钱,宁可自己围在煤球炉子旁边用热水擦个澡,总要让我们洗个元宝澡过年。
那时候小镇只有两家澡堂,较大的一家在小镇北面的米巷口,叫米巷浴室;较小的叫珠巷浴室,离镇中心不远。我们洗澡一般都在珠巷浴室,上了年纪的人说浴池小,元气足,热和,但靠近家是主要原因。大年三十的早晨四点多钟,天还未亮,我们兄弟几人就一起带着母亲的期盼,踏黑去洗元宝澡了,希望菩萨保佑来年大吉大利平安太平。
浴间少且小,洗澡的人很多。许多周边农村的百姓也要到小镇来洗元宝澡过年,我们只得起早,赶在农村的大哥还在路上的时候,近水楼台先洗浴。澡堂很简陋,但也分等级。普通厅里一次排的木板柜,中间放一张活动的小条凳隔开,一人一档,有点像东北的炕。但到过年小条凳就全部撤掉了,这样可多坐许多人。洗个澡只要一角钱,高档的厅只贵几分钱,靠池口,下池上池方便,上来休息时是躺椅,毛巾也新一点。但不管什么厅,条件虽有点差距,脱掉衣服下了池就没有等级差别了,都是赤裸裸、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那个时代的人不讲究条件,哪怕是拥有少许,也就心满意足了。下池用的木头拖鞋是用原木板做的,帆布带子钉在木板上就成了。现在想想,穿这种木头拖鞋倒比现在穿什么海棉、塑料的拖鞋走起路来有精神,一路踢踢跶跶,象是在打架子鼓,跳踢踏舞。洗澡那就更不用说了,哪有现在这样会享乐,池上象皇宫,富丽堂皇;池下象公园,小桥流水。什么芬兰浴、桑拿浴、泡泡浴,当时听都没有听过,连字典上也找不到的。人人像总统专浴,水清清的、兰兰的,连个肥皂泡儿都没有。那时浴室的地上粘糊糊的,池里人挤人,人碰人,外一层里三层,一个挨着一个,坐不着的干脆站在池里象竖起的一根根“肉桩”,水面上浮了一层肥皂沫,灰灰的,似一锅稀 子粥,还有那气味真有点人肉味。虽说这样,那时的人下了澡堂还真是"红军不怕远征难",有点"可下五洋捉鳖"的快活。不知怎的,倒是现在条件好了,清池里却有可能越洗越脏,包厢也很容易让男人失身……每当想到这些,就好像咖啡加进了几滴眼泪,不知道啥滋味。
洗元宝澡过年,最使我不能忘记的是那个搓背的哑巴爹爹,壮敦敦的,平头大眼睛,他搓背口碑很好,不亚于现在的人评论扬州搓背的。一般人都喜欢等他搓背,他人好心眼好,擦起背来总很认真,虽说不会讲话,但与人用心交流。他擦背先要给人将身上的水擦干,圈内人说,毛巾要脆(即干的意思)要烫要快,擦在背上叫磨云,上下翻动似行云,烫得使人往肉眼里钻,比过年吃肉还舒服。记得他挤毛巾时冷酷的嘴角总是跷得高高的,接着毛巾一甩,“叭”的一声象打开的降落伞,紧接着大拇指夹住毛巾的一角,三绕四缠,手就变成了一块搓背布,裹得紧紧的很漂亮。哑巴爹爹搓背很仔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有谱有序,一道一道的擦过去,就连你的大腿夹挡、手背、眼窝也不放过,一丝不苟。他身上的汗珠儿从擦背开始淌到结束,使劲啊!我看他擦背简直是一种享受,在我眼中他不是在擦背,他象一个伟大的雕塑家在用心用汗雕塑一尊肉生菩萨啊!
年年风尘,年年都要洗个元宝澡过年,但怎么也洗不掉昨天的回忆。过去的那些日子,那些人,那些事,反而越洗越变得清晰。那寒冷日子里的母爱、友爱,是一眼永远永远的温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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