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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钟》第五期:幸福是什么(作者:赵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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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22-6-29 15:45:08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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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挂了谢杜鹃的电话,王小敏骑着电动车出了大门,来到了夕阳晚照的大街。
  街道两旁遍植香樟,五月的小城,便弥漫着香樟花开时特别的味道,这令王小敏心情愉悦。她盘算着先去中华巷买只烤鸭。中华巷有一个外地人开的烤鸭店,卖的烤鸭外焦里嫩,汤汁丰盈。但每只比别家都贵到五六块钱,所以王小敏很少买。不过今天李味从上海回来,贵点就贵点吧。
  王小敏的男人叫李味,在上海一家制衣厂做纸样师,个把月回来一趟。所以平时就只有王小敏和十岁的儿子在家。儿子上五年级了,下午放学后在学校旁边的驿站补习,八九点钟才回家。王小敏每天中午总是心急火燎地下班回家做饭,但下午下班后,则可以在办公室加加班上上网,生活规律而轻松。
  推门进屋,王小敏看到李味已经到家了,正在厨房里忙碌,心头不禁一热,鞋也没换就径自走进厨房。一会儿功夫,就着带回来的烤鸭,各人一碗面,呼哧呼哧地吃起来。李味一边吃,一边听王小敏从单位新闻到儿子趣事唠叨个不停。
  李味在厂里专为服装设计师打样,也算是技术工种。但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些。可能是从小丧母的关系,其貌不扬的李味爱家顾家,温和勤快,还有一手好厨艺。只要他在家,家里总是干净整洁,饭菜喷香。每当同事们在一起议论自家男人有多懒,脾气有多坏的时候,王小敏心中便暗生甜蜜。
  二
  王小敏一上班,便在QQ上找谢杜鹃。
  昨天谢杜鹃打电话给王小敏,约她一起吃晚饭。只是不凑巧,李味回来了。但王小敏太了解谢杜鹃了,约她吃饭,肯定是有话要说。
  王小敏与谢杜鹃以前是同事,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同为企业的普通职工,年纪也差不多,但谢杜鹃进单位要早王小敏许多年。王小敏刚来的时候,受了不少资深同事的闲气。谢杜鹃性情直爽,嫉恶如仇,两人一拍即合,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闺密。
  谢杜鹃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老公做装潢材料生意,女儿比王小敏的儿子小一岁,家境殷实。王小敏看着咋舌的衣服,她买了一件又一件,眉头都不皱一下。在王小敏面前,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已的豪气,一起吃饭,总是抢着买单,从不让王小敏出手。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在谢杜鹃喜气洋洋、大张旗鼓地在新区买下一栋两间三层的别墅不足一个月,闪电般地离婚了。
  当谢杜鹃故做镇定地从包里掏出暗红色的离婚证的时候,王小敏愣得忘记了闭上自已的嘴巴。她曾是多么羡慕谢杜鹃啊,谢杜鹃从不需要像她一样以打折的多少来决定东西买还是不买;谢杜鹃从不需要像她一样天天检查孩子的作业,孩子回回都是第一名;谢杜鹃从不需要像她一样每天急急地回家做饭,弄得一身油烟,自有现成的吃。她与谢杜鹃这么熟稔,却从来不知道她幸福生活的表象下原来早已暗流汹涌。
  就算离婚后,谢杜鹃咬牙切齿地说“被这狗日的耍了”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在她冲动签下的离婚协议上,新别墅归她,旧套房归前夫。但那只是一幢空壳,根本不能居住,一个月还有近八千的月供。她自是不肯,也没有能力偿还,经过再一次协商后,两人又做了一个协议,旧套房归她,新别墅归前夫。由于新房过户费太高,暂时没有过户,在协议签了两个月后,她发现麻烦远远没有结束:旧套房前夫已抵押给银行,每个月还四千块,还要再还两年半。
  自此,谢杜鹃的生活便急转直下。不仅要一手操办孩子的衣食起居,还要为每个月四千块的还款绞尽脑汁,成功从一名养尊处优的福太太变成了鸡零狗碎的早衰怨妇。
  当然,两个女人的友谊并未因此变故而有所改变。没事的时候,仍旧像以前一样吃吃饭,逛逛街,只是不再去昂贵的地方。遇到事情,两个女人还像从前一样互吐怨气,商量对策。在王小敏看来,除了付点小账外,乐趣并未有太大的改变。
  但很快,关于谢杜鹃的传言便多了起来。与初恋旧情复燃啊,搭上了有妇之夫啊之类源源不断地传到王小敏的耳朵里。有好事者知道两人的关系好,专门来向王小敏求证的有之,叫王小敏离她远点的也有。此时谢杜鹃已经调到别的部门,不再跟王小敏一个办公室了。王小敏心头气愤,但又不知从何辩护。她知道谢杜鹃并非滥交之人,也不贪财爱虚,不过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罢了。但最近两人见过两次,并未听谢杜鹃提起什么。她想问问,求证一下传言,但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生活的压力和情感的空白,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现在问起,不仅有刺探别人隐私的嫌疑,也会让谢杜鹃觉得自已不相信她。“如果她有事,会主动说的。”王小敏想。
  昨天谢杜鹃来找她,是不是关于这些事呢?
  果然,大约十点钟,可能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谢杜鹃的QQ便跳了出来:
  “这两天有空吗?”
  “李味还没走呢,后天才有空。”
  “后天一起吃个饭,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王小敏心底一沉,有种一语成谶的泄气和懊恼。
  三
  苏东坡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女人对天气的敏感程度绝不亚于水里的鸭子。五月的天气稍有燥热,女人的裙子和大腿便已全面上街。小城的汽车越来越多,女人的裙子越来越短,下班时段常常堵车。喇叭声、骂娘声和天边的晚霞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生机勃勃的烟火图。王小敏就骑着她那部小小的电动车技术高超地穿行在熙熙攘攘里。
  王小敏平时负责客户维护工作,忙的时候周末要加班,闲的时候便上上网,灌灌水,没事也写点生活感悟的诗文,加上平时写点行业的通讯报道,日子闲而不空。所以虽说是周五,王小敏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按谢杜鹃发的信息走进小城档次最高的酒店包厢时,已经六点半了。
  谢杜鹃是东乡人,爸爸是个包工头,乡下建着气派的楼房。谢杜鹃初中毕业,便通关系进城弄了份工作。天有不测风云,谢杜鹃结婚头一年,爸爸死于一场工程事故,留下寡母带着她和年少的弟弟,境况便一落千丈了。前几年弟弟终于成了家,有了两个孩子。仍旧一直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事务,加上妈妈年纪又大了,日子不仅拮据紧巴,且矛盾不断。谢杜鹃没离婚前,没少贴补娘家。但离婚后,便很少回娘家了。一是囊中羞涩,二是离婚在乡下仍是没有脸面的事。在邻舍眼里嫁到城里的风光女人,不仅突然灰头土脸,还离了婚,谢杜鹃是个爱面子的女人,显然无法坦然接受乡亲们探询议论的目光。“天天喊着男女平等,哪里有什么平等。”王小敏心想。像她们这个年纪,大都不是独生子女,有哥哥弟弟。有哥哥弟弟的娘家,对于嫁出去的女人来说,永远只适合衣锦还乡。无论娘家经济条件怎样,好处永远没你的份,责任却跑不掉一分。王小敏也有个弟弟,娘家条件不错,她一回娘家频繁,就有人揣测她是不是想揩走爸爸的钱。上回妈妈有点不舒服,弟弟便撺掇妈妈说该到她这住几天。她知道,在这个小城里,谢杜鹃是孤独无依的,就像她时常也感到无枝可依一样。
  包厢宽大阔绰,一个胖胖的男人看见王小敏进来,有点拘束地站起来。谢杜鹃正低下头对着女儿说着什么,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见王小敏,马上走了出来,亲昵地拉着王小敏的手扭过头去,跟胖男人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闺密,我最好的朋友,王小敏。”不知道为什么,王小敏对这个胖胖的男人没有好感,她没有看男人的脸,冲男人伸来的手点了点头,礼貌而又距离地说了声“你好”便一屁股坐下。胖男人讪讪的抽回手,坐下来招呼服务员上菜。谢杜鹃并不介意王小敏的冷淡,拉着她的手跟她介绍男人:“这个是周总,做土方工程的。”
  晚饭吃的牛排,外加一人一份鲍鱼粥。正吃着,谢杜鹃的女儿指着那壶已经空下来的生榨果汁说:“我还要喝。”男人马上喊服务员,并扭头殷勤地跟谢杜鹃说:“这个一壶98呢。”王小敏感觉口腔里泛出清清的口水,努力地咽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神正好与谢杜鹃相遇,她热情地问:“这个鲍鱼粥真不错,要不要再来一份?”王小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朝窗外看去。窗外暮色阑珊,万家昏黄的灯火像星星闪烁在浩瀚的夜空。“跟节能灯那种清蓝的光线比,好像黄色的灯火,更能温暖飘泊的人。”王小敏心想。
  四
  当谢杜鹃亲口确认胖男人有家室之后,王小敏虽然早有预感,还是非常沮丧。就像体育比赛上的拉拉队,正在声嘶力竭地为其加油助威,忽然他败下阵来,只得收拾了家伙什,在胜利者的欢呼呐喊中灰溜溜地撤退。
  王小敏开始像别的女人一样对谢杜鹃苦口婆心:“这算什么事?这不是做人家小三,破坏人家家庭吗?今年都三十四了,趁还有几分颜色,不找个人正经过日子,再过几年,被人甩了咋办?”谢杜鹃不为所动:“他对我好,他说会对我负责的。再找一个能容下我的孩子吗?他能负担我的房贷,没人帮忙我根本还不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五
  转眼又是一个春天。
  桃花开了,杏花开了,玉兰开了,那么多的花朵,都开了,开在去年同样的枝头。紧接着,香樟也开了。当香樟开出满街清香的时候,王小敏知道,春天就要结束了。
  就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王小敏遇到了乔伟。
  王小敏不算什么作家,只有些豆腐块在当地的报刊发表,没什么影响力。因为跟其中一个文友私交不错,所以参加了那次聚会。男男女女十来人坐了满满一桌,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和发表意见,从文坛现状到知名作品,再到投稿技巧,只有她是沉默的。当她小啜一口茶水抬起头来时,撞上了一个男人炽热的目光。他就是乔伟。
  在以后的聚会中,她又碰到乔伟一回。乔伟通过文友群加了王小敏的QQ,没事时聊几句。乔伟性格直爽,知识渊博,这非常合王小敏的胃口。
  “不见芳踪,何处勾当?”
  “黄泥岗劫生辰纲。”
  “师妹好胆量。”
  “正当营生,何出‘勾当’?”
  “哎哎,营生即勾当。不见《水浒》有云:全不晓得路途上的勾当艰难。”
  。。。。。。
  但乔伟很忙,常常聊着聊着,不得不有事走掉,剩王小敏在电脑前意犹未尽,吃吃地笑。
  天气越来越热,日子也像光阴一样越扯越长,夏天来了。
  “下班去打羽毛球吧!”乔伟在QQ上说。
  “好吧,六点球馆门口见。”王小敏想,下班后天色还早,去打打球也挺好。
  远远地,王小敏就看到乔伟穿着白色T恤衫运动鞋背着球拍站在门口。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形成好看的侧影。宽松的T恤遮住了微凸的肚子,看起来比平时更精神挺拔些。乔伟看到王小敏走近,迎着阳光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朝她挥了挥手上的球拍,兀自走了进去。王小敏忽然感到心头一动,紧走几步,跟在他的后面,脸颊红红地热起来。
  打完球出来,天已经黑了,街道上华灯初上,霓虹四起,两人并肩走在有风的路牙上。道路两边的香樟正盛,风一吹,灯光和着树影和花香摇曳,王小敏一转脸,看到乔伟炽热的眼神,心又“突突”地跳起来。这种心跳让人慌乱,也让人想逃。乔伟提议一起吃晚饭,她努力平静了一下淡淡地说:“下回吧,今天还有点事。”乔伟忽然一把抓住王小敏的手切切地说:“有事也要吃饭,不需要多久的。”王小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挣脱开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了一下,红着脸撒腿走了,留下乔伟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光影斑驳的脸上划过一丝浅浅的失望和迷惑。
  从这天开始,乔伟的头像不再在王小敏的QQ上闪烁。王小敏开始有点恼怒:这算什么?我没有权利拒绝么?接着又有点懊恼:是不是伤了人家自尊啊?想到他白衣胜雪、温润如玉地站在夕阳下的样子,她又有点期盼:如果他再来约打球吃饭,还是去吧!但乔伟却再没有出现,他没有消失,只一直灰头耷脸地沉默。
  六
  南方的雨一场接着一场,湿冷湿冷的。
  鼓楼街新开了家火锅店,正搞促销。王小敏和谢杜鹃约了周末带着孩子去吃火锅。刚坐下,谢杜鹃发现她办公室的吴勤也在隔壁,看同事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吃,便热情地邀请一起坐。吴勤与王小敏也是认识的,只是没有谢杜鹃那么熟。也客气地跟她打招呼。吴勤也没过多客气,一屁股坐了过来。
  两个孩子已经上初中了,飞快地吃完就堆在一起研究手机上的游戏。王小敏看见那是一部崭新的苹果,后托是个镶钻的小熊,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吴勤的女儿要小一些,趴在两个大孩子的肩头,三个人玩成一团。
  席间谢杜鹃肆无忌惮地说起那个男人。因为有吴勤在场,王小敏想提醒谢杜鹃说话注意,但很快就发现没有必要。因为,吴勤对那胖男人也很熟悉。谈话中渐渐了解到,胖男人经常不回家,基本就住在谢杜鹃那;胖男人经常去她办公室走动,请他们去吃饭、钓鱼;家里洗衣机坏了,胖男人立刻添置了新的诸如此类,总之一句话,他们像普通的夫妻一样过着居家生活,并且人尽皆知。
  灯光从头顶泻下,谢杜鹃神采飞扬的脸一半浸在阴影里,一半在灯光下,嘴巴半明半暗地一张一合,有些滑稽。王小敏透过氤氲的雾气看向窗外,雨好像停了。窗外不时有人走过,各种颜色的人,带着各种颜色的围巾,五颜六色的给这个阴冷的雨天带来了不少生气。
  买单的时候,谢杜鹃冲在了前头,吴勤跟在后面。王小敏知道,吴勤是争不过谢杜鹃的。便没有客气,把准备拿出的钱包又重新放回去,招呼着三个孩子一起走出了饭店大门。等吴勤带着孩子散去,谢杜鹃听说李味说这个月不回,放年假再回来时,热情地说:“我们去逛街吧,要置办点过年的东西。”得到王小敏肯定的答复之后,又得意地说:“老周已经把过年的钱给了,一万!”看着她一头新做的卷发和新绣的细眉,王小敏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不屑还是嫉妒,她自已也说不清。
  雨还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下。虽然天气不好,街上却人头攒动,处处一派国泰民安,热闹祥和的气氛,要过年了。
  可年货还没有办齐,李味还没有回来,谢杜鹃却在一天半夜跑到王小敏家里去了------她挨胖男人打了!
  看着谢杜鹃坐在沙发上,红着半边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陈胖男人十大罪状,王小敏有点啼笑皆非。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后,终于忍耐不住,指着谢杜鹃的鼻子骂:“你瞧你那点出息,半夜三更你跑出来了,你女儿呢?那是你的家,要走也是他走,你走的哪门子事啊?”谢杜鹃抽抽嗒嗒地一边喝茶,一边说起挨打的原因:因为孩子的保险到期要续缴,她与前夫通了几次电话,被胖男人查到通话记录,问起来言语不合,吵着吵着就打起来。
  等谢杜鹃情绪稳定下来,想起女儿还睡在家里,王小敏只得送她一起回家。
  凌晨三点的街道寒冷而寂静,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矗立着。两个女人互挽着胳膊,哈着白白的气息,叭嗒叭嗒的脚步声响在空如旷野的苍穹,影子被路灯拖着长了又短,短了再长。
  回到家,胖男人正在看电视,看到王小敏,愣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好像又觉得不妥,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王小敏对面,滔滔不绝地解释打架的理由。王小敏实在不想听,也不想分辨谁对谁错,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只得坐在那儿不言语,好像在听他讲话。但胖男人的话很快被谢杜鹃打断了,然后又吵起来。吵着吵着,王小敏看到胖男人忽然站起来,拎着谢杜鹃的胳膊进了卧室。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追进卧室。谢杜鹃靠在墙上,胖男人一只胳膊摁住她的胸口,一只手扯住她的头发,一边扯一边骂:“你这个婊子,我给钱你花,我养着你,是让你勾搭别人的吗?说,他到家里来干嘛?有没有跟他睡?”
  王小敏觉得口干舌燥,血往上涌,她环顾四周,拿起电视柜上还有半杯水的茶杯砸向胖男人稀疏的脑袋。只听男人“嗷”的一声,松开了谢杜鹃。一边捂着头,一边转过身来,惊愕而凶狠地瞪着王小敏。王小敏也呆了,傻傻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睡衣,眼袋肿大的老男人。杯子带着水跌到床沿上,又跳到地板,发出清脆的“咣当”声。空气好像凝结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拉出衣架上的羽绒服,“砰”地关上门走了。
  王小敏大脑一片空白,无力地瘫坐在床沿上,谢杜鹃趴在她的肩膀,嘤嘤地哭起来。
  七
  过年对于王小敏来说,是忙碌而快乐的。娘家婆家都有一大堆亲戚要走,许久不见的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打牌,很是开心。王小敏年三十打过电话给谢杜鹃,知道她回乡下妈妈那过年了。王小敏晓得她手上不宽裕,也不知道在乡下有没有受四邻的指点和闲气。初七一上班,便打电话给谢杜鹃拜年,谢杜鹃好像挺高兴,唠叨了一会就挂了。
  过了年后,李味就没有去上海上班,他失业了。
  本想着过了年再找份工作也不是难事,可找来找去,一直没有合适的,这一拖就拖到了五月。初在家的两个月,两个人腻腻歪歪,小别胜新婚。可时间长了没进项,眼见着李味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工作,毫无起色,王小敏感觉到了生活的压力和未来的迷茫。
  导火线是一个电话。王小敏上班的时候,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叫她抽空去一趟。
  王小敏的儿子是个乖孩子,白净斯文,瘦瘦高高,从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出去惹事生非,没事就呆在家里看课外书。学习一直中等,特别是英语,一不抓紧就会跌到倒数里去。接到电话的王小敏猜想:是不是英语测试没有考好?
  但事实并非王小敏所想,班主任一见她就丢给她一张纸。她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是儿子写给女生的情书。王小敏站在办公室里听着班主任的训斥和教导,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好像是自已犯了错。儿子还在上课,王小敏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李味说了。李味也很火大,当即就要找鞭子准备回来揍他。王小敏有些不满:把事情告诉你,并不是想要揍他。孩子显然已经进入青春期,这事主要还是以引导为主,教育为主,揍能解决问题吗?哪晓得李味不仅根本听不进去,而且责怪就是她平时太溺爱孩子,才造成现在的局面。王小敏越想越气:你在外面快活,我一人在家带孩子还带出不好来了,现在孩子大了,处处要用钱,你又失业在家了。话不投机,两人吵了几句,都气鼓鼓的。一会儿功夫,儿子回来吃午饭,感觉气氛不对,晓得东窗事发,扒拉两口饭就要溜,被李味叫住问话。
  十三岁的少年,站在李味面前,已经比他爸爸还要高了。可能是李味手上的细鞭激怒了他,面对提问他有问有答,丝毫没有羞愧和认错的样子。他的态度也激怒了李味,不由分说手上的鞭子“啪”的一声落在他细嫩的胳膊上。少年忽地站起身,推开李味冲出门去。李味余怒未消,对着儿子的背影喊:“有本事别回来!”看着李味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拿着鞭子的手微微发抖,王小敏想说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转身进了房间。
  八
  谢杜鹃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王小敏傍晚在广场见到谢杜鹃,谢杜鹃两眼红肿着把事情说了:现在住的房子,前夫抵押给了别人抵债,债主现在起诉要求谢杜鹃搬出去。“我眼看要还完贷款,却又没地方住了!”谢杜鹃期期艾艾,还没说完又两眼泪花。两个人坐在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筹莫展,她跟谢杜鹃一样,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问谁,不晓得打官司要多少钱,也不晓得赢的机率有多大,更不知道,未来什么时候来,明天是个什么样!
  广场上有许多人在跳舞,人声吵杂。王小敏有些难过,她不觉得吵,如果静下来,孤独的心跳和悲伤便摊开来,一览无遗。好像吵闹声能掩盖住内心的脆弱和无助,她觉得吵闹一点能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王小敏想到了乔伟。
  王小敏从来没问过乔伟是做什么的,也没有他的电话,也很久没有联系。她知道他上QQ的,但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兴趣理她。是否女人对向她示过好的男人都会存在莫名的信任呢?王小敏不知道,但当她面对他灰色的头像,虽然心中很有点忐忑,还是留了长长的一堆字。
  乔伟第二天就有了回复,安慰王小敏说不是什么大事,并给了王小敏一个号码,叫她去找他的律师朋友。
  事情接下来简单多了,签了委托书后就是等待。等开庭等判决,筹钱付律师费。
  九
  判决下来的那天,孩子们放暑假了。谢杜鹃和王小敏决定去庆祝一下。
  四个人走在街上,儿子已经高出王小敏半个头,小宝也与谢杜鹃平齐了,两个孩子像路边茂盛的香樟树,清新蓬勃。
  谢杜鹃说:“忘了告诉你,小宝她爸在江西被抓了,因为诈骗!”
  王小敏说:“我一点也不意外,迟早的事。”
  夕阳未落,街上人来人往,王小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温润如玉。心中一颤,再看去,那人牵着另一个人,正转身朝远处走去,背影渐行渐远,像朝露一样消失在人海。
来源:《黄钟》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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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发表于 2022-6-29 22:39: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广西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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