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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4 09:48:37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天才演奏家——纺织娘 幼时,长辈把捉来的纺织娘放进草编小笼,供我们玩耍。一开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个小不点,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于是兴高采烈掐来南瓜花,小心翼翼放到笼子里,喂养它,让它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使劲歌唱。
夏天是植物的黄金时代,也是虫子们放开肚量尽情饕餮的最佳时机。不过,纺织娘叫得最凶的日子,却在中秋节前后。9月前后,叫虫们差不多全成熟了,需要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雄性昆虫不会赤裸裸地宣扬,自己月收入多少多少,有房有车,只靠美妙的歌喉来吸引对方;相比之下,我们人类要直接得多,俗气得多。
那时候,我们对中秋节的偏爱,丝毫不亚于过年。是的,过年有吃有穿有鞭炮,还有压岁钱,尤其难得的是,春节期间父母极少打骂我们。不过,与中秋节比起来,春节少了冒险和野趣。中秋节,那是怎样的日子!天上有白得让人心疼的月亮,人间有香甜得让人舍不得咽下的月饼,而更让我们心驰神往的是奇特的习俗——偷秋。就是在偷秋的过程中,我领教了纺织娘高音合奏的震撼力。
偷秋又叫摸秋,简单地说,就是偷乡邻们拜月所供奉的月饼和柿子。所谓偷,其实不准确,长辈们把月饼和柿子放在月光下,就是等我们去偷,以示物产丰饶,食物有余。既然默许孩子们去偷,在小孩看来,此举并无多少惊险刺激成分。男孩们不甘平庸,天才地从中挖掘出几分险趣。规则是这样的,“小偷”必须单兵作战,偷得月饼、柿子后,不准跑回家,更不准吃独食,而是迅速隐蔽起来,等“警察”来抓,警察找到并抓住小偷后,敌我双方共同分享月饼。为此,我们还预先发下毒誓:“吃独食,害毒疮,死在床上没人望!”
女孩子不好意思偷秋,年龄大些的男孩不屑偷秋,太小的男孩呢,家长担心夜间出来不安全——乡间没有正规厕所,所多的是粪坑,掉进去可不是玩的。不大不小的男孩子,从小惯于偷桃摸枣,对村内地形极为熟悉,简直就像当年打日本鬼子的游击队那样,长于夜战。由于有性别和年龄限制,偷秋的队伍一点也不庞大,因此就算在食物匮乏的年代,中秋这一晚,只要游击队的半大小子们愿意出马,总会有战利品。
那一回,我顺利偷到前面人家的月饼,飞也似地窜到他家屋后,手忙脚乱地钻进一个绿色牢笼里。那牢笼我白天就看准了,是一棵矮小的桃树,上面缠满了扁豆藤。藤蔓千丝万缕,把一圈围得密不透风,但从下面可以钻进。一开始没有察觉到什么,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四周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虫鸣声。一点也不夸张,真的是震耳欲聋,震得耳鼓都发麻。刚才只顾着逃跑,没顾及纺织娘乐队的演奏,加上我往树下钻的时候引起藤蔓剧烈动荡,纺织娘们受到惊吓;面对我这不知礼仪、粗鲁闯入音乐圣殿的莽汉,乐师们用罢演来表示抗议;等我安静下来,它们才肯重新开始。
那一刻,我被突如其来的天籁之声震住。当时的感觉很是奇怪,既兴奋,又紧张,还有莫名的战栗。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它们不高兴,会再次罢演。
直到我的“警察”伙伴因找不到“小偷”而恼火,齐声大骂我“吃独食,害毒疮,死在床上没人望”,我才忍不住钻出来分辩:“谁吃独食啦?谁吃独食啦?我在听纺织娘叫!”
伙伴们愣了一下,才哄然笑了:“这个呆头鹅,纺织娘叫有什么稀奇的?”我没有解释,心里却不服气。是的,纺织娘叫是没什么稀奇,可你们听过许许多多的纺织娘,围着你眼睛、鼻子、耳朵、后脑勺,对你一个人放声大叫吗?
现在的我通过查资料,阅读科普文章,早已知道,其实纺织娘是不会用嘴“叫”的,而是靠一对前翅摩擦发出声音。简单地说,纺织娘的演奏就好像是拉小提琴,左前翅是弓,右前翅是弦,演奏时,将弓压在弦上拉动即可。那么小巧精致的一副弓弦,居然能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不能不说是大自然的奇迹。据动物学家估计,纺织娘的一生中摩擦前翅多达5000万至6000万次!这小家伙自带的乐器,质量真是过硬啊。
纺织娘家族中的演奏家,仅仅限于雄性。雌性呢,则贤惠得过了头,只长“耳朵”听,一生一世都不会发表个人意见,它们的前足上生长着一对听器,专门用来听从雄虫的召唤。
曾经的肉食——蝉 从前,食物匮乏的年代,乡间男孩是蝉的天敌。
小男孩善于做烧烤,大凡可供食用的原料搞到手,最先考虑的就是能不能烤着吃。的确,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是烤。红薯、玉米、土豆、花生荚、黄豆荚、扁豆荚,是我们常烧烤的素食;河虾、小鱼、蝉,是我们常烧烤的荤菜。烧烤的方便实用是显而易见的,锅碗瓢盆一概不用,只需一堆火,哪怕是一堆烧剩的火灰也行;可以就着自家的灶膛,也可以带一盒火柴在身上,像行军打仗的战士那样,随时驻扎生火做饭。
“烧虾等不及脚弯”,乡邻们说某人性子急,总是引用这句熟语。我们从中却学到了烧烤经验:烧烤虾子,烤到所有的虾脚都蜷缩起来,就可以吃了。本来,虾子壳变红是熟的标志,只是我们通常都把虾烧得黑糊糊的,看不出其他颜色,只好对照长辈的话,耐心等虾脚弯了就动口享用。如果是夏天,情况会好得多,不仅食物相对丰富,而且有现成的包裹材料。农家屋后通常有一小片苎麻林,捕来鱼虾,用苎麻叶包了,往火中一扔,或者往余烬里一焐,很快就能闻到香味,剥开苎麻叶就可以食用。苎麻生命力极强,年年收割,年年生长。将苎麻秆割下浸泡,麻皮剥下后分割成极细的小股,捻成线,最终可以织成透气性极佳的夏布。据说美女西施在成为越国王牌间谍之前,就长期从事这样的劳动。
烧烤鱼虾,一般都要先用苎麻叶或者树叶包裹,因为鱼虾的肉太嫩,容易烤焦。烧烤蝉就没有那么麻烦,可用叶子包裹,也可以不包。蝉的体表有一层壳,比较坚硬,类似于如今烧烤时所用的锡箔,有了它,裹在中间的肉不容易烧糊。你看看,蝉的奉献是何等彻底,想得多么周到,准备得多么充分!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吃蝉最好吃雌性的,含肉量差不多是雄性的一倍。为什么呢?因为雄蝉要靠鸣叫来吸引异性,为了使自己的扩音器尽善尽美,使音量达到最大,所以不得不腾空腹部,安装一套功能极佳的音箱。这一来,它的腹部就没有什么肉了。
吃蝉很简单,捕捉它并不容易。
一种方法是套。用金色的麦草编一个喇叭状的套笼,底部搁一团长头发或乱麻,缚在竹竿顶端,看到树枝上有蝉,将套笼慢慢凑近,接着突然一推,把它掀翻在套笼里,蝉的脚缠上头发或乱麻,再难逃脱。
另一种方法是粘,方法与上一种差不多,只不过不用编什么套笼,而是在竹竿顶端缚一团长头发或者乱麻,再用它去捅几个蜘蛛网,增加其粘性,看见树上有蝉时,直接去粘就是。这两种方法的好处是可以到处游走,沿途可以观赏各种鸟、各种鸟巢,还能捕捉到美丽的蝴蝶,缺点是耗费时间,收获不多。但所有小男孩都喜欢用这两种方法,因为暑假里有的是时间。
第三种方法是寻,必须在夜间或清晨去完成。男孩们因为整个白天都在疯玩,因此夜里睡得很死,极少参加这样的捕猎行动,寻未蜕皮的蝉和刚蜕皮还不能飞的蝉,历来是大人的事情。“知了猴”(对蜕皮前蝉的俗称)总是后半夜才从泥土里爬出来,爬到树干、树枝上蜕皮。黎明前是蝉蜕皮的最佳时机,只是它们蜕去铠甲般的壳子后,身躯很柔弱,翅膀也是皱缩着的,不能动弹,更不能飞行,需要好几个小时的休整与洗礼,才能变成我们所熟悉的既能振翅飞翔、又能放声高唱的蝉。由知识和经验武装起来的人类,要捕食蝉简直是太容易了。
第四种方法有些残忍,自然也是由大人去施行。同样是在夜间,选一处树木不太粗大的树林,在树下铺一层薄薄的干草,点燃后使劲摇动树干,慌乱的蝉就会顺着光投向火堆,那极薄的翅膀沾火就着,再也飞不走了。等火熄灭,蝉也烤熟了……
几十年后,我购得一本全彩版《图文中国昆虫记》,上面有一个章节专门介绍蝉,读过之后,内心长久感到不安。
不同种类的蝉,生命周期也不同。法国蝉的生命周期大多是4年,而北美洲却有寿命长达17年的蝉。中国蝉的寿命多数在3至7年,其中接近一半为5年,也有少数能度过8至9年岁月。生物学家普遍认为,蝉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昆虫。蝉的一生是这样度过的:受孕的雌蝉用尾部的产卵器在树枝上打孔,打穿木质部,直达髓心,每个小孔产几个卵,小孔共有好几十个,卵的总数一般在300到400枚,最多可达600枚。像自然界其他弱小的生灵一样,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活不到成年期。卵自行孵化后,幼虫钻出小孔,在树枝上第一次蜕皮,几小时后,表皮角质化变硬,就落到地面,用前爪挖土,钻进泥里,在黑暗中度过漫漫岁月,靠吸食树根里的汁液生存,长大。而钻出地面,蜕皮后重见光明的成年蝉,绝大多数存活期在半个月以内,最短的只有可怜的3天,最长的黑蚱蝉成虫,在阳光下也只有45天到60天的存活期。
可是,当这些苦行僧结束难以想象的修炼过程之后,等待它们的,却是我们人类贪婪的食欲。
惭愧呀惭愧。
夏天的吸血鬼——蚊子 有一个时期,蚊香绝对属于奢侈品。那是上世纪70年代,“文化大革命”点燃了亿万公民的斗争热情,荡涤着一切带有“私”字色彩的东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人们革命热情越来越高涨的同时,物质却越来越匮乏,全国经济濒临崩溃。那时候一枚鸡蛋要1毛钱,听起来很便宜,只是,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从早到晚干一天,才能挣10分工,也就是一个工,一个工值多少钱呢?多的时候是1毛,少的时候才8分。于是,在男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两句顺口溜,听来让人辛酸不已:“我顶天立地男子汉,不如母鸡下个蛋!”
生产队打谷场的夏夜非常诱人,有皎洁的月色和数不清的星斗,有习习清风和凉凉的夜露,老人们的口中,更有令人毛骨悚然而又欲罢不能的鬼故事。只是,露天也有很多恼人的蚊子。人类的乘凉史,其实就是一部人与蚊子的斗争史。
在买不起蚊香的年代,“蚊烟”就成了夏天的一个流行词。除了雨天,每个黄昏,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都会用报废的大铁锅生火起烟,放到打谷场的上风处。不下田干活的半大孩子一看见烟雾腾起,就像祖先看见烽火狼烟那样,马上行动起来,抬竹床,搬桌凳,到打谷场占地盘。
选什么样的原料燃蚊烟,挺有讲究:太齐正的不要,不耐点;太潮湿的不要,太熏人;柴禾类的不要,太烤人。这样一来,那些生火做饭时看不上眼的碎谷糠可派上了大用场。碎谷糠点着后,再在上面覆盖厚厚的一层,这样既不会有熊熊燃烧的明火,也不会轻易熄灭,能从黄昏一直熏到半夜。如果再加上一捧晒得半干的艾草,那效果就没得说了,不但驱蚊效果好,而且还有淡淡的草药香。艾草是乡间的宝物,每个人家都种,整株晒干后,就成了母猪的“益母草”。老母猪产崽后,农家将干艾草烧成灰,掺在饲料里让它吃,或者和在水里让它喝。多下来的干艾草吊在廊前檐下,供夏天燃蚊烟用。
夜半时分,露水凉了,孩子们差不多全睡着了。这时候,父母就会抱起小的,唤醒大的,回家去睡。农家人口多,上有老下有小,不可能人人都安睡于蚊帐里;有的贫困人家,多少年也置办不起一顶蚊帐。因此,家里也要燃蚊烟,不然的话,睡熟了“会被蚊子抬走”。问题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仓库保管员那样的好手艺,燃起蚊烟来既能驱蚊,又不太熏人。那时候我们穿的都是棉布衣服,吸附能力很强,第二天小伙伴们集合玩耍时,只要用鼻子嗅嗅,就知道谁家生的蚊烟最熏人。还有就是,看看彼此的胳臂大腿,有没有红疙瘩,是多还是少,就知道谁家昨晚的蚊烟熄灭了,让该死的蚊子占尽了便宜。
我们全都恨死了蚊子,比恨毒蛇、蜈蚣、蝎子之类还要强烈,但又拿它没办法。有时候我们醒着,这万恶的吸血鬼不知好歹,竟然敢来吃免费大餐,那对不起,一定会招来我们咬牙切齿献上的一巴掌,啪的一声,手到擒来,一招绝杀,真解恨。至于身上是否多出一个醒目的巴掌印,那就顾不得了。
每年夏天,都会有三五伙伴或同学由于蚊子叮咬而染上疟疾,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冷起来要裹着棉袄躺在毒太阳下曝晒,牙齿还是会得得打架;热起来热得大汗淋漓,头上蒸汽缭绕。
夏天到来之前,我们都是一边翘首以盼,一边怀着忧虑。小伙伴们也曾满怀憧憬地说:“要是夏天没有蚊子,那该多好。”
直到现在,蚊子依然会伴随夏天到来,但我们早已不把它放在心上。盖房、装修时,纱门、纱窗都考虑进去了;到超市看一看,蚊香、杀虫剂、电蚊香、电蚊拍、杀蚊灯、电子驱蚊器应有尽有。
掐指算来,我们家已有20年没有用过蚊帐了。
清浅池塘的舞者——蜻蜓 “点水蜻蜓款款飞”,多么诱人的诗句。清浅池塘的上空,自古就是蜻蜓展示其高超飞行技巧的领域。
只是,大家是否明白,为什么蜻蜓总是依水而生?
以前我只了解,蜻蜓点水为的是产卵,至于其他,也不甚了了。有一次辅导学生写说明文,追究起这个问题,多方查找资料,才知道不只是会飞的蜻蜓是益虫,它的幼虫水虿,也是一流的灭害高手。
蜻蜓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水中度过的。成虫“点水”产卵之后,卵自我孵化,成为水虿。水虿以蚊子的幼虫孑孓为主食,每年吃掉的孑孓难以尽数。对于孑孓之类的水生小虫,乃至小鱼小虾来说,水虿简直就是一台猎杀机器。水虿有一对大眼睛,腹部宽而扁,还有长长的6条腿。这些没什么稀奇,最可称奇的是它的嘴,下唇已演化成为一个机械手模样的器官,末端是一对大锷,宽阔而又锋利,平时折叠起来,收缩上去盖在脸上,昆虫学家称之为“脸盖”。当孑孓之类的小虫靠近时,这支利器便迅速弹射而出,弯钩般的大锷牢牢钳住对方,深入猎物体内。在这招“绝杀手”面前,孑孓之流极少能逃脱。水虿最后要做的仅是收回下唇,慢慢享用美味。生物学家告诉我们,如果没有蜻蜓的幼虫水虿,那么人类将深受蚊虫叮咬之害,每年患疟疾死去的人数将成倍增长,后果不堪设想。
水虿捕猎手段高明,逃生方法也非同一般,因此大多数都能安然度过成长期。水虿体内有一个呼吸器官——直肠鳃,平时充满水,当受到威胁时,可以迅速收缩,将水挤压出去,从而产生推力,让水虿火箭一般逃窜。
不同种类的蜻蜓,其成长期也不同,有的是几个月,有的长达数年。水虿一般要经过7到15次蜕皮,才能变成美丽轻盈,能够自由飞翔的蜻蜓。蜻蜓是肉食动物,仍然以猎杀蚊虫为生。
蜻蜓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动物之一,两亿多年前的石碳纪,蜻蜓就是天空的主人。那时候,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恐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蜻蜓唯一依赖的是地球上清洁的浅水。随着化学工业大规模发展,加上造纸业和皮革业越来越壮大,现在就连农村也难觅清洁的小河与池塘,城里的浅水池塘也多半因房地产火爆而锐减,自然界的沼泽湿地更是日渐萎缩。仅仅是这几十年,蜻蜓的数量已大幅减少,这一点,农村居民都十分清楚。毫不夸张地说,古老的飞行精灵正面临着丧失家园的严峻形势。
爱护蜻蜓的领地,其实就是珍惜我们自己的生存环境。我们能为蜻蜓,为我们自己,做点什么呢?
来源:《黄钟》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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