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五期：水上生活系列三（作者：陈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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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生圈

　　暑假期间岸上的娃特别羡慕我们船上的孩子，好像我们随时随地可以下河游泳，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一般水上生活的孩子都是会游泳的，但是家长并不纵容他们玩水，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故尔家长总是会严格控制孩子下河的次数。放假期间，天气酷热，每天吃过午饭以后，没有哪个不想下河，无奈爸妈宁可给你不停扇风要你午睡也不让你下水安逸,硬睡是睡不着的，有调皮捣蛋的家伙向河中扔了个救生圈，发出“噗"的一声，这就好像比赛听见发令枪响一般，"扑通扑通"陆续就有人跳到河中，看见其他船上孩子下水，又有足够的救生圈，家长才不得不开闸放水，还给我们一个快乐的水世界。彼时救生圈其实是我们的开心道具，先把圈抛到河中，然后从船上一窜自救生圈中心钻进去，老远地浮上来，揽回救生圈，身体摆放在上面转圈，很好玩。有时候水中搞抛物比赛，比谁把救生圈抛得远，比谁定猛子时间长，有个家伙发明了“浮尸”，就是把头埋在水里，身体背部朝上漂在水上，好像真死去一样。慢慢地，我们大部分也学会了“浮尸”表演，时间长短有点差距而已。有时候精彩的表演吓得家长不脱衣服就跳入河中捞人抢救，躲在角落的娃们哈哈大笑，结果可以预知的是回家各自被体罚，皮肉挨点疼，熬过去就是胜利。游泳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够抓到螃蟹、虾和甲鱼，给大家打打牙祭。
　　枕在救生圈上睡觉，会做特别香甜的美梦。好比现在的孩子喜欢手机电脑MP3一样，当时的救生圈象棋弹弓连环画，都是我们的开心果。救生圈一般是摆在船上不起眼的角落，印象中似乎没有实际的用武之地，过去有许多船甚至都没有配置，一样的安全航行了多少年。过去不重视救生圈一是因为船上木板多，实际上可以起到救生的用场，二是船员经历风霜雨露，体质比较强，弄水的本事更不要说了，就是落水自己很快就能爬上船来，根本就来不及让救生圈发挥作用。但是孩子游泳还是和喜带着它，如果自家船没有就去大轮船上取，从来没有轮船不借遇挫的，那个时候物质生活相对贫乏，但是天很蓝水很清，有限的资源都是大家共享的，政治教育使大家感觉到生活也很幸福。前年我去青岛游泳，首先买泳衣，然后租救生圈，就是上来冲脚冲凉都是收费的，几百元花去以后，我突然意识到：免费救生圈的时代是已经远去了，童年已成为永远的回忆。现在没有哪条船不配有救生圈，它是水上运输不可或缺的工具，不配年检肯定是过不了关，可是大家还是忽视救生圈，大家有电风扇空调纳凉，基本上忘记了有游泳这回事，就是有时候想游但看看水质，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游泳兴味索然。
　　小镇游泳的经典高潮发生在1972年的7月16日，为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六周年，黄桥镇组织各企事业单位、学校等来参加声势浩大的游泳大赛。他们在西寺桥那里排成方阵，推着带有“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等标牌的木浮，20人一组，一边高呼口号，相互鼓励，一边击风博浪，奋勇前进。最远的人一直游到了桑木桥。运输社开着大小船只带着救生圈在运动员后面负责安全保卫。200多个运动员，加上陪游的、看热闹的、还有喊加油的拉拉队共有数千人一路分享喜悦，好像是家门口的奥运会。游泳消耗的能量极大，游到横巷大部分运动员都游不动了，救生圈是大家瞌睡遇见枕头的期盼，它也终于发挥了一次救生的功能。

马灯

　　这盏上个世纪船上用的锈迹斑斑的煤油桅灯现在已经难以找到了，据说夜行时可挂在马身上，许多人又叫它马灯，一般水上人家挂在船的桅杆上，是名副其实风吹不熄浪打不灭的“风雨灯”，有人送给她个挺有意思的名字：气死风灯。
　　那时还曾带到岸上家里使用过。家里没电，蜡烛点没了，要做作业，就把船上的马灯拎过来了。不是哪家都有马灯的，我做作业的时候也感到一种物质的满足与自豪。整个马灯呈灯塔形，特别是她的顶部，几乎和屹立在那惊涛骇浪中的光明天使一模一样。马灯上端有两个铁盖，分层有空隙，以便于出气，中间有一块圆玻璃罩，还有一根铁丝提手。顶部用弹簧和灯的主体相连，通过一个下大上小的圆柱形结构将灯罩固定住。灯的供油系统非常科学，油一点也不会滴漏，如果加四两油就完全可以持续燃烧12个小时,完全不用担心灯会突然熄灭，比现在的手机锂电池还持久耐用。单位有艘船晚上在长江上不幸发生了沉船江难，船家抓住一块木板逃生，江水酷寒，他漂流了将近两个时辰，所幸带着马灯，终被其他船发觉亮光，救之上来保全了性命。雨天的船上，湿的地方多苦不堪言，特别是晚上，如果没有光明，简直是牢中岁月。那时候马灯是大家伙儿的慰藉，慰藉寒夜里孤寂的心灵，是你我的希望之星。
　　在船上马灯一般是夜航的时候使用的，让对面来的船注意，避免发生碰撞事故。喜欢在夏天的夜晚某个大桥上，看船队桥下经过，马灯的长龙首尾相继，那种流动之美像是给黑夜画了个美丽的弧线，非常有韵味。有时候在桥上还可以闻见船上升起的咸鸭蛋和炒青蚕豆的香味，让我有种想走进船上融入他们生活的欲望。马灯在黑暗中飘来光明，在寒气中还可烘手取暖。从小时候起看见它就想触摸把玩，爱不释手的样子。别说孩子，就是大人有时候也经常拿马灯玩儿，有次，有旁边的船没有火柴点灯，而这边船上也只有一盒火柴，两船相隔三四米左右，火柴是扔不过去的，于是那船就把马灯抛了过来，这边点燃马灯后又把点亮了的马灯扔了过去，交接的动作娴熟，没有一点差错，对方晚上生火的问题轻松解决。马灯煤油金贵，母亲使用很节约，有月亮的晚上一般不用，平时能够不点的就不点，平常点燃一支蜡烛，亮一会也就吹熄了，如此一支蜡烛竟然可以使用一个星期时间。虽然这样，只要我看书或者学习什么的，马灯随便点多久都成。
　　少不更事， 我却对夜读有着不一般的痴迷，尤喜欢晚上一个人悄悄埋到船舱里，点上马灯，看杂书，偶或透过船窗，望望窗外漆黑的世界。现在想来，在马灯下看《读者文摘》，看《三个火枪手》确实有异样的感觉，看得迷糊了，尚可沉浸在晕黄的灯光里漫天浮想翩翩，关于行侠仗义、关于卫国建功、关于著书立说、关于红粉佳人...... 现如今，马灯仍旧牵扯着思想深处对于幻想的迷恋，有时还缠扯着对于往昔过往的追忆。没电的日子期盼光明，做事特别起劲，而在电能源充足的今天反而不那么用功了，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也许顺境和逆境使人会有所改变吧。其实当时真的是一无所有呵，还有许多痛苦煎熬着，经过以后到最后都渐渐遗忘了，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光老人，人生一直是付出和得到的交织，当你把辛苦也当幸福来过着，你就赢了；如果无能为力，那就顺其自然。恰如黑夜之于马灯，尽管黑夜强大到让马灯几乎窒息，但游走的马灯总能一点一点的渗透出自己的光，抚慰着苦难的人生。马灯发出的莹莹的亮光，沉浸其中的少年早已走远，再也不见一个人提着一盏灯，在寂寞的夜晚独自前行，但是它活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的让我回味悠长。
　　苍茫时刻，一盏马灯为你点燃。难以忘怀爷爷和爸爸高挂马灯,摇着自家的木船寻找生路，那满舱的星光,满怀的明月,肩扛的是责任，高悬的是希望。马灯是父辈青春岁月里恒开不败的花朵。往事如梦，当我感到纠结之时，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想黑暗中有盏自己温暖的灯。

来源：《黄钟》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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