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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3 09:14:24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布巷,从古镇黄桥的地图上永远消失了,何锡龄先生等为其立传,幸甚。
拜读何文,掩卷沉思,意犹未尽,罗嗦几句,权充续貂。何文偏重布巷北首,本文偏重南首,希冀两者互为补充,相得益彰。
布巷老街位于黄桥古镇南北中轴线上,北连北街,经直来桥,直通拱辰桥(北关桥),南接南巷,行数十丈,即抵文明桥(南坝桥)。布巷东侧即运粮河西岸,地皮有限,在此建房者,最多两进,有实力者可以加盖楼房;西侧直达封家园,此地能建穿堂数进,可谓后地宽宏。
布巷形成于何时,尚未见到确凿史料。但从拱辰桥、直来桥、文明桥和宗镜庵等处的石碑上可窥见一二,也可以拿北街上的真武殿、弥陀庵,西街上的定慧寺、巡检司(俗称衙门)等作参照。
拱辰桥、直来桥和文明桥,这三座桥都是南北向,在一条直线上,与运粮河平行,这条直线是进出黄桥古镇区的唯一的南北大通道。未建桥前,推车的、挑担的、人来人往,到了河边只好摆渡,极不方便,于是古镇上的仁人志士捐资建桥。桥建成后,这一路商贸日臻繁荣,以前渐次形成的北关、北行、北街、布巷和南巷等,相继把土路铺成石板路。文明桥的初建年代暂不可考,殿其后的拱辰桥建于明崇祯元年(1628年),以此推算,布巷至少也有400多岁了。如果从《泰兴县志》记载的“民族英雄岳飞大败金兵于南坝桥”和黄桥的传说,“岳元帅麾下大将牛皋大败金兵于沈家场”来推断,布巷该有近千岁了。
南坝桥,口岸人说在口岸镇南,已坍入江中。黄桥的南坝桥可是跟沈家场二位一体的,南坝桥北堍就是沈家场,沈家场东南角上就是南坝桥。南坝桥和沈家场,难道只是巧合?
布巷也跟其它街巷一样,建了毁,毁了建,由简陋到规整。2001年,十桥中路彻底改造时,西侧近东进西路的拐角处,即老布巷的身底下,曾挖到三口古井,呈“品”字形。可见,拆迁前的布巷,并非其最初模样,最初形成于何时,长什么模样,是否叫布巷不得而知。
总之,是纵横交错的古街古巷构筑起千年古镇的繁荣,是何韩丁王的黎民百姓托举起千年古镇的辉煌。千年古镇必有千年的古街古巷,千年古镇必有千年的人脉文脉,否则,千年古镇,徒有虚名。
布巷,名为巷,实与街不相上下。路幅丈余,三行条石铺就。中间一行为黄色带粉红的麻石(花岗岩),两边是青皮石。条石两边是青砖,直铺到路边的墙根。布巷形成于何时尚需考证,不过从这些铺路石的磨损程度判断,年代久远了。青皮石磨得光滑如镜,不足为奇,坚硬无比的麻石亦复如此,且中间磨出了一条浅浅的槽(车辙),这就不是百年二百年的事了。
布巷地处古镇南北大通道中段,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有了人气,便有商机,商贾云集,开店的一家接一家,繁荣一时。
抗战前后,布巷自南往北,东侧大致有:利鼎成酱园店后门(店门朝南,西街)、吴瑞祯粮行、朱德麟锡匠店、张家水面店、何烺卿洋货店、胜利车行、邮政局、孙荣卿衣店、严槑(梅)刻字社(店主曾经给陈毅治过印)、张家石印社、赵根林炉坊、公共厕所、汪厚生画室、曹家纸扎匠店、王德盛饭店、张家八鲜行、肉铺、鱼行、小桥口……;西侧大致有:小乐意饭店、太仓肉松厂、成大花洋货店、吴合兴、普仁医院、王元茂粮行、严德兴布行、何宗福镶牙室、严四奶奶家、刁师傅纸扎匠店、恒源生杂货店、何裕之裱画店、尹家大门堂、修伞的、片粉皮的、丁家大门堂、陈氏镶牙室、李仁记茶水炉、成家大门堂(破大门)、汪炎吉酱园店、张家理发店、裕盛昌洋货店、何裕兴粮行……
布巷路幅较宽,路面平整,商家鳞次栉比,黄桥街上兴会、兴灯、游行、游街等大型活动,无论从东西大街往北街,还是相反,这里都是必经之路。届时,除了布巷的居民外,南巷、沈家场、文明桥外;西街、封家园、花子庄(翻身村)、西寺桥外;王家巷、吕家桥外等,这些大型活动经过不到的地方的居民,都要聚集到布巷里来赶热闹,此时的布巷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把条布巷挤得水泄不通。
布巷形成几百年来,三教九流、各式人等在此绚烂的舞台上,演绎着各自的人生,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刘鹏旋先生在《家住黄桥》一书中,写了布巷的许多人和事。《良知的回馈》中太仓肉松厂的老板倪世荣,《仰视大李》中恒源生杂货店的后人李荷生,《哑巴兄妹》中成家大门内的长林和珍珠,《小乐意》中该饭店老板张显庭等。在《泰兴老字号》一书中,何锡龄先生介绍了《李仁记茶水炉》、《何隆升绸布店》和《玉德池浴室》等,余学斌先生介绍了《王德盛饭店》。在《黄桥历史文化研究》中,吴曾荫先生的《又沐春风、再奏心曲》,介绍了革命音乐家何彬。这些人和事,都为古街布巷的斑斓画卷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面笔者再补充几点,想为消逝的布巷留下一点史料。
邮政局
陈庆生先生在《黄桥邮政始于何时》一文中引述镇江张铸泉的文章,黄桥于“光绪31年(1905年)7月9日建立邮政代办所……地址位于黄桥大街……”据此,黄桥建邮已有100多年历史,不可谓不早。时间确定了,地址呢?文中只笼统地说“黄桥大街”。“大街”,黄桥人指的是东起金刚殿旁的富春圈门,西止永昌桥(大石桥)东堍的腾蛟圈门这一段,以后又细分,以双圈门为界,以东为东大街,以西为西大街。至抗战胜利,这里未见过邮局。扩大范围,西街和北街也称街,这两条街也不见邮局踪影。以上是狭义上的“黄桥大街”,从广义上说,布巷、南巷、米巷、珠巷、罗家巷和孙家巷等,亦可称为“大街”。布巷东侧,王元茂粮行和严德兴布行对面,孙荣卿衣店南,一间屋门面,合扇门,门楣上方三个大字“邮政局”,砖雕、阳刻、颜体,这里就是黄桥最早的邮政代办所。至于人事、经费、传递方式等,请参见陈文。抗战胜利后,邮局设在东大街东首逆产王效礼的小洋房里。王效礼系日本侵华时,汉奸汪精卫组建的“和平救国军”(简称和平军,俗称伪军)驻黄桥的一名伪军官,他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建了一座小洋楼,开了一家效礼医院和一家普济大药房。据说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药房中有一名叫夏长樾的,到上海去采购,携款未归。
1958年拓宽人民路(现称十桥路),布巷东侧全部拆除,刻有“邮政局”三个字的砖雕不知所终。
布巷里首位中共党员
布巷中段有一爿百年老店王德盛饭店,该店面街枕河,前后两进,第一进平房作店面,第二进楼房作餐厅,楼上设雅座。民谣:长山家的糖蹄,九斤家的面,海儿家的包子特别鲜。这长山就是王德盛的店主,他烧的糖蹄在黄桥餐饮业是首屈一指的品牌。王长山是个“三国迷”,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可是有一点却鲜为人知,王长山是布巷里的首位中共党员。
1921年中共成立,1925年中共早期党员沈毅到黄桥从事革命活动,后到黄桥东北乡刁家网“闹共产“,开展农民运动,发展中共党组织。1927年4月12日反革命政变后,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国民党反动派血腥镇压共产党人。国民党泰兴县党部内剑拔弩张,国民党右派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准备向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等进步人士开刀。1927年6月29日晚,敌人动手了。留在县城观察动静的中共党员尹之初涉水出城去刁家网,路上遇到沈毅派来的“黄桥饺面业的秘密党员王长山”。两人同到黄桥后,“我(尹之初)去浴室洗澡,谁知,竟倒在浴池边睡着了,幸亏王长山将城里消息代我向沈毅作了汇报。”接下来便是“七二围城”,上万农民在沈毅率领下围攻泰兴城,要求县政当局无条件释放被国民党右派抓走的18名进步人士,取得胜利。在这件事上,王长山还立了功。
革命音乐家
何彬(1929-2008)是一位从布巷走出去的革命音乐家。他的辉煌成就和坎坷人生请参见吴曾荫的《又沐春风 再奏心曲》。
布巷东侧,老邮局南隔一家,有一爿洋货店,店主何烺卿,妻子缠足,人称小脚奶奶。夫妻俩无儿无女,遂抱养一内侄,名唤何彬。夫妻俩视若己出,悉心栽培,指望将来支撑门户,养老送终。何彬求学期间正值日本侵华,日军铁蹄蹂躏我中华大地,推行烧光、杀光、抢光的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黄桥人民过着暗无天日的亡国奴生活。“黄桥战役”新四军痛击国民党顽固派,开辟抗日根据地,凡此种种,何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深知只有中国共产党能够救中国,只有枪杆子能够救中国,决心投笔从戎,投奔新四军。何彬是偷偷地溜走的,家中毫不知情。何彬失踪后,小脚奶奶终日以泪洗面。直至解放,得知何彬在解放区做了大事,小脚奶奶才过上了几天舒心日子。好景不长,一场惨烈的政治风暴将何彬击倒,小脚奶奶又回到了原先的苦日子。吴先生文中已有交代,不赘述。
老照相馆
布巷西侧,尹家大门堂内第三进尹善甄(字柏春)于民国初年开了一爿照相馆,俗称老照相馆。该照相馆设备先进,条件简陋。说设备先进,是因当时的照相器材全是舶来品。说条件简陋,的确不假。没有专门的摄影室,摄影就在二三两进之间狭窄的天井兼走道里。第二进敞厅的屏门后面的一廊屋,地上放一把椅子,屏门上挂一块布作背景,照相机架在第三进堂屋的大门内。没有照明设备,全靠自然光。天井上方,两屋之间架设天棚(幕),光线强时将天幕遮盖起来,反之则收缩起来。老板尹柏春是一位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长者,长袍马褂,蓄山羊胡。顾客进门,老板安排顾客坐定,自己则躲到复盖在照相机上的内红外黑的大方布罩子下,摆弄照相机。不时出来扳扳顾客的身子,拨拨顾客的头,正攲俯仰,姿势摆好了,招呼一声,就这样,不要动。自己再躲到布罩子下摆弄照相机。一会儿走出来,一手按住罩在镜头上的盖子,眼睛注视着顾客,口中喊道,看到这里,不要动,笑一笑,一、二、三!迅速将镜头上的盖子拿开再盖上,此谓之曝光。曝光结束后,说一声好了,顾客方可离开。这曝光时间的长短,全凭经验,它决定照片质量的优劣。后来换成气囊,气囊一捏,曝光完成,方便得很。照相底片,一开始是玻璃的,又厚又重笨得很,后来改成赛璐珞,轻便多了。尹老板集摄影、冲洗、修饰等于一身。定影后,底片背面,在人的脸部,特别是抬头纹、鱼尾纹、鼻翼、嘴角等容易让人觉察老的部位,涂上一层紫色的药水,经过此番修饰后,印出来的照片,个个脸上都白白净净、青春靓丽,顾客拿到手一看,无不心花怒放。
尹柏春年事高了,就让儿子、儿媳接替。直到解放后公私合营,两口子一齐进了黄桥照相馆。
这里还有一则小老板改名的故事。
解放战争期间,黄桥处于拉锯状态。一日,农村共产党的短枪队上街将小老板抓去枪毙。只听两人在说,这是尹XX,小老板一听,连忙辩白,我不是尹XX,我是开照相馆的,不信,你们看我的两只手全是黑的。两人看后,遂将其放了。原来洗照片时,用一种药水,两手在药水里操作就染黑了,嗣后,小老板便改名“再生”。这再生的一大业余爱好就是演“文娱”,和布店的荀子祥搭档,他男扮女装,演得惟妙惟肖,常常逗得观众笑乱肚肠。
照相术是科技进步的成果,是工业化的产物。布巷里除此而外,还有镶牙室磨牙的机器,脚一踩,机头飞飞转;石印社的圆盘印刷机,脚一踩,一张纸就印好了,喀嚓喀嚓一会儿功夫,就印一大摞。布巷里的人紧跟时代不落伍,外面有的新鲜玩艺儿,布巷里也都有。当然布巷里也保留着古老而传统的风景,别说年青人没见过,即便老年人可能也淡忘了。
风扇和大刀面
布巷中段坐西朝东一间屋门面,张师傅开了一爿理发店。张师傅是西寺桥外农村人,在外地学的手艺。高高的个子,单单俏俏,白白净净,穿一双皮鞋,从石板路上走过,一路橐橐作响,非常时髦,在当时小镇上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有人便打笑说,皮鞋橐橐响,以为是旅长,回过头一望,还是剃头匠。
理发店内南北两面墙上嵌满了玻璃镜子,地上放两张转椅。这种椅子在当时很稀奇,可360°转动,还可放斜了,顾客躺在上面,让理发师傅刮胡须、光脸、扒耳朵、捶肩膀,捏手臂。店内的理发工具,如苗剪、推剪、剃刀等都是新式的。发型有和尚头(光头)、平头、一片瓦,高装头,小孩子有桃子头、龟尾巴、马桶盖……张师傅最拿手的也是最新潮的就是分刷头。长长的头发从中间一分两,左边的向左梳,右边的向右梳。年青人的头发象钢针似的可没那么驯服。于是张师傅用一种生发油,把头发黏在一起,把它们集体扳倒,怕它们东山再起,就让顾客在夜里戴一种网状的或薄型的压发帽加以制服。后来张师傅在店内着一炭炉,炉上烧水给顾客洗头发,炉内放一铁棍,后改为夹剪,遇有不驯服的头发就给它上“火刑”,用烧烫了的夹剪,在钢针似的头发上烫,把头发烫得吱吱直响,青烟直冒。经过“火刑”,头发无不服贴。现在有电吹风等现代化的工具,再也见不到如此原始的烫发技术了。
理发店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古老的风扇。
夏日炎炎,酷热难当。理发店就用一块近一平方米大的厚实的长方形布,上书“清风徐来”四个大字,这就是风扇。风扇的上下边框都用毛竹片固定好,上边框用两根绳吊在正梁上,下边框用一根绳系牢,穿过三梁上挂的滑轮,再引到地面。顾客上门,学徒就坐到里面靠墙的椅子上,拉动绳子,一擒一纵,风扇在空中来回晃荡,习习生风。这种风扇早已被现代化的各式电风扇和空调所取代。
布巷东侧何烺卿洋货店南,张家开了一爿水面店。该店用一种古老的方式生产水面。黄桥地处高沙土区,周围农村盛产小麦等旱谷,面粉是旱谷地区居民的主食,吃米要从外地进货。在不断的实践中,面粉的吃法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摊烧饼,拉(黄桥话读如“辣”)疙瘩、蒸馒头、炕饼子、裹扁食,其中面条是主要的吃法。
一般人家吃面条,都是自己动手擀,因经常吃,便有了“擀面杖不隑(黄桥话读如“忾”),酵头子不晒“的说法。因其擀成皮子后,是用厨刀切成面条的,这就是小刀面。饭店顾客多,或者有人家遇到红白喜事,手擀面供应不上来,这便有了大刀面。布巷里象王德盛这样的大饭店,有专人生产大刀面,小饭店或有事的人家就到水面店去买。
生产大刀面有专门的一套设备。不用擀面杖,而用庹把长、手臂粗的桑木杠子;不是在家用的大方桌上擀,而是在低矮的结实的大面台上压;不是双手擀,而是坐在桑木杠子一端(另一端插在面台对面竖着的木柱孔中作为支点),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往下压。为了压面,人在地面一上一下地跳,故得“跳面”之雅号。
经过反复不断地压,面团压成了面饼,面饼压成了面皮,把面皮折叠起来,用一把特制的大刀切成面条。这种大刀样子象铡刀,有两三把厨刀长,故称大刀面。大刀面、小刀面后来都被从搅面机上飞流直下的机制面所取代。不过现在有饭店打出手擀面的品牌招徕顾客,若能将跳面的生产工艺开发出来,不失为黄桥餐饮业的一大特色,也可为黄桥旅游业增添亮点。
三个大门堂
黄桥街上,开店的,以店号呼之,住家的,则以大门堂称之,某姓聚族而居,大门堂前则冠其姓氏。布巷有三个大门堂,坐西朝东,自北向南依次是成家大门堂(又称破大门),丁家大门堂和尹家大门堂。这三个大门堂都传承过布巷昔日的辉煌。
成家大门堂最老,其屋宇黝黑的梁柱,剥蚀的墙砖以及字迹漫漶的匾额,无不透出往日的显达;后来破损得无法启闭的大门、坍塌的房屋,遍地的瓦砾、依稀可辨的房基和布满瓦花的屋面,倾诉着年老力衰、苦苦支撑的无奈。,内有年迈的成良才设馆授徒,靠菲薄的束脩养家糊口。
丁家大门堂是清末秀才丁子嘉的住宅。前面是布巷,后门直通封家园。大门堂房屋、围墙一律青砖侧砌、石灰糯米汁带缝,实墙实壁,坚固异常。处处洋溢着年富力强的神采。
尹家大门堂内的尹氏是古镇上的名门望族。从布巷到封家园,一片深宅大院。大门堂内高悬一横匾,上书“翰外”二字。穿过第二进敞厅,中间一条私家巷,走的人多了,成了公共走道,唤作“尹家巷”。有人将此地比作迷你型的大观园,巷子两边是宁荣二府,每边分隔成的若干小单元,犹如怡红院、潇湘馆、稻香村一般。住宅后边预留着一大片空地,可以建房造屋,亦可叠山凿池,植树栽花,打造后花园,无奈家道中落,遂分给各房辟为菜圃。
尹氏家族也是书香门第,仅清末“善”字辈就有尹子猷(名善嘉)廪贡生,曾任民国初黄桥三所公立小学之一的端本小学校长(另两所为崇实和日进),曾以经馆先生的身份在培二爹(丁培丹,行二)之家塾中授业,是丁西林、丁燮林等几兄弟的启蒙老师。尹啸秋(名善虎,字寅生)附贡生,经馆先生,创办修竹学斋,与当时张荃的藕花学社、丁爽如的务本学社等齐名。尹子秉(名善钧)是1925年沈毅领导的泰兴塾师联合会第一批会员。另外还有善茶(字拱辰)、善甄(字柏春,开设老照相馆)和善锯(字曾尧)三位太学生。尹子和(名善兼,子猷之二弟)和子平(名善治,子猷之六弟)相继经营咸有泰杂货店,尹家大门内可谓人才济济。
这里再为“经馆”插一句嘴。
科举时代,读书人中了秀才,即取得功名。为谋生当塾师,无论自主创业办私塾,亦或受聘于人,到私人的家塾中授业,皆称经馆(或京馆)先生,意即除了教学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要教“四书五经”,进而“开讲”,即阐释“经”义,故谓“经馆先生”。秀才相当于大学文凭,经馆则是高级职称。
未中秀才,相当于高考落榜生。未取得功名,称作童生,即白衣人士,他们坐馆,就称“大麦馆”或“淡墨馆”先生(“大“,黄桥话读如“代”)。没有大学文凭(秀才),只能评初级或中级职称。
百年老店王元茂
布巷12号有一爿百年老店王元茂粮食行。70岁以下的人不知道,70岁以上的人可能也淡忘了。
黄桥王氏敦临堂有一支于19世纪中叶创办了4爿店,店号分别是永兴、永隆、永茂和永盛,合起来就是商家常用的一副对联,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前三家都随大流开粮食行,只有第四家另辟蹊径,经营酱园业,结果异军突起,生意红火,直经营到解放后公私合营。开粮食行的后来相继歇业。王永茂粮行在重建文明桥时“助大洋60元”,功德碑上跟裕泰和、陆万成在一起。另有王永茂的小老板王岩樵“助大洋10元”,这是该户热心公益事业的见证。王岩樵名重庆,排行老二,人称重二老爹。由于分居异爨,王岩樵购得布巷12号丁某祖屋一方,继续做粮食生意,店号改为元茂,其兄在王家巷也做粮食生意,店号改为同茂。王岩樵生三男四女,两个儿子上了大学,一个儿子学的钱庄。抗战胜利那年,王岩樵以70高龄辞世,百年老店,后继无人,黯然退出商海。
王元茂在布巷12号有房屋四进,歇业后,前两进空置。 国民党统治时,做了礼义镇镇公所。1949年1月黄桥解放,先是公安局驻扎于此,当时有叶余庆(老)、何树杰、何树贵、大顾、小顾等人。接着是合作社,解放镇镇政府、布巷居委会、食堂、手套厂、地产门市部等等,相继在此经营、办公,以至人们只知有手套厂,不知有王元茂。
解放前,这里除了驻有礼义镇镇公所外,好像还有国民党的什么机关,因此这里也成了共产党瞄准的目标,先有街北闾家庄的三位中正师范的学生赁居于此。中正师范在黄桥北部藕池岸男道院,按常理应在学校北边租房才方便,但他们偏偏相中这里。继有黄桥西北坍江头(庄名)的中年人主动上门“登工”。后有乡下亲戚投奔过来,经王家介绍此人还在国民党黄桥区党部谋一公职。解放后,这些人有的回乡当了干部,有的到专署、省里当了干部,这些人当初看中这里,是因为在此获取情报方便,有王家作掩护,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1940年新四军东进黄桥时,曾有部分新四军战士在此宿营。这些战士,清晨早早地就出操,白天忙着工作,晚上迟迟才来住宿,王家人很少见到。一天,一位女兵忽然跟王家五姑娘(连夭折的两个姑娘排)打招呼,原来,他俩在南通同学,攀谈后得知这位女兵的丈夫是安徽人,叫张道庸(音),住在王家最后一进(第四进)南房。直到黄桥战役胜利后,才知道这位张道庸就是在黄桥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新四军三纵司令员陶勇。
圈门
布巷南首有朝阳圈门,北首有利津圈门。圈门者,具体而微之城门也。有的地方叫巷门或街门,其功能和城门一样,都是防御、治安保卫。黄桥历史上只是镇、区一级建制,不是县治,无力筑城,为安全计,在镇区的街头巷尾,相继建了28座圈门。拿布巷来说,除了南北两头的圈门外,中段东侧小桥口有毓秀圈门,西侧王家巷西首有节孝坊圈门。四门一关,俨然一座微型城池,犹若今日之封闭小区,虽不说固若金汤,在冷兵器时代,刀枪箭戟也可抵挡一阵,偷鸡摸狗,宵小之徒,休想逾越,足可保一方平安。加之,夜阑人静有更夫巡夜,梆!梆!“天干(旱)日久,火烛小心!”更夫一边敲着梆子,一边朗声高喊,此谓之打更,意在提醒各家各户关好门窗,检点锅门,防火防盗。
提到 防火,顺便说一说布巷的消防工作。除了上述更夫巡夜之外,珠巷的潜龙渊与布巷隔小桥相望,西街东首的水龙局与布巷近在咫尺,一旦走水,两条水龙可在第一时间赶到。布巷东侧即运粮河,西侧封家园有六角池,水源充足。布巷中段东侧的公共厕所内还有3只半埋在地下的太平缸,有备无患。
环境卫生
布巷的公共厕所占地面积很大,这里原来是某染坊的晾布场地,高高的晾布架矗立其间。除了3只太平缸,还有一只蹲缸,露天的没有上盖,一只倒马桶的粪缸。这给南来北往的行人和倒马桶的妇女以方便。
农耕时代,粪和灰是重要的自然肥料,都是有价的,有条件的人家自备粪缸和灰堆。黄桥附近的乡下老爹,腋下夹一把长柄料勺,上街买粪。哪家有粪卖,买粪的老爹进去,把长柄料勺往粪缸里一伸,着底一搂(搅),断定粪的质量,给个价,主客双方讨价还价。成交后,第二天,买粪的老爹带人推着粪箱上街,一家一家地收集,推回去垩田。君不见,歌中唱道:左一担,右一担,咯吱咯吱又一担,大担儿挑,小车儿推,金黄的肥料向城外。左一担,右一担,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又一担,大担儿挑,小车儿推,碧绿的蔬菜运上街。不是四老爹(新四军)来,乡下人哪里敢上街?买灰的也是如此,只是把料勺换成竹竿(签)。
每日清晨,各商铺的小倌(学徒)便下闼子,倒夜壶、洒扫店堂内外;住家户也是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家家户户,“各人自扫门前雪”,所以,布巷里终日干干净净。
天黑以后,布巷里的商家,不论做生意不做生意,都要在门口挂一盏灯,一来作店招,二来方便夜行人。起初是挂灯笼,点蜡烛,后来用马灯,点洋油(火油)。
布巷的治安保卫、消防、清洁卫生等工作做得好,民风淳朴,邻里和睦,商家童叟无欺,真不二价,即使在旧社会,也从未有哪家走水,失窃,有人骂街打架,或者有人跟商家为买卖淘气杠丧。
布巷作为街巷这一实体永远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但它在黄桥版的《清明上河图》上的辉煌灿烂的形象将永驻人间。所幸的是以布巷命名的居委会尚在。在布巷老街的基础上,一排崭新的、现代气派的高楼大厦巍然屹立在十桥中路西侧,它自豪地昭示人们,布巷在黄桥小城镇建设的浪潮中获得了新生!
来源:黄桥历史文化研究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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