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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2 09:53:17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地区文艺汇演定于国庆节这一天。9月30日晚上,文工团的一台节目在县政府大礼堂演出,只对外赠票,不对外售票;有关方面领导最后一次审定节目,顺便看看舞台效果。因为第二天赴市里要用客车,文工团头头像是割自己肉似的,一下子拿出四十张票,派人去汽车站联系。那年头还没有电视,电影呢,翻来覆去就那几部老得没牙的片子,所以各类演出非常受欢迎,四十张票,着实是个惊人的数字。头头想,有这四十张票打点,还愁调不来大客车?
事与愿违,联系客车的很快就哭丧着脸回来了,汇报说:人家一张也没要,全在这里。人家说了,要团结,不要分裂。要么一人一张,要么一张不要。文工团头头听了,呼的一下火就蹿上了脑门子。四十张票还少?除了电老虎,谁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他奶奶的,把这帮王八蛋捧上头了!问:“你怎么说的?他们怎么说的?”那人报告,他找到车站办公室的一名同志,简单地说,请他们看戏,明天一早请他们派车。那人算了半天,站领导、办公室、调度室、车队等等都算上了,一共多少多少人,还差多少多少张。
“车的事呢?”头头问。
“他说,国庆节期间车特别紧张,紧张得要命。我们县车站可能调不出,但他可以帮忙从邻县调两辆过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包车价格翻番。”
文工团头头是军官出身,很会骂人:“我操,他奶奶的!这算什么?这帮狗日的,故意刁难!”
恰好顾幸福来查问第二天调车的事,见文工团头头发火,便详细询问前因后果,问完了,又把那四十张票拿过来逐一翻检:“怎么,顶好的票一共才四张?”
“四张还少?”文工团头头叫起来,“礼堂就那么大呀,县里主要领导,各部门主要领导,还有各行各业、各条战线的劳动模范、积极分子,那得多少人呀。我跟你说,要是不卡得严,根本就坐不下。”
“不少了不少了,”顾幸福揣上那四张好票,将其余几十张退回,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担心,小菜一碟,我去调车。你只管通知部下,明天早上6点,在文工团大门口集合。”
文工团头头不敢相信,四十张票都没有调到车,区区四张,怎么能买通那些车油子?
顾幸福骑上他那辆一路瑟瑟作响的破自行车,赶往县汽车站,一脚就踏入调度室。事后他不忘向同事们介绍经验——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要善于抓主要矛盾。
顾幸福见到总调度,极其自然而又极其友好地说:“你好,我是文教局的顾幸福。”那总调度比大太监李莲英见过的世面少不了多少,哪里吃他这一套?心里说:少给我唱戏,文教局怎么啦?老子不尿你那一壶!
“是这样,某某书记让我来找你。”顾幸福说了一个县委副书记的名字。
总调度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暗暗冷笑:我看你是吃错药了,你有事求我,还拿书记来压我?
“某某书记说了,这桩事根本就不用找其他人,只有找到你,才能水到渠成,柳暗花明,一锤定音!”
总调度的脸色开始好转:“某某书记也知道我?”
顾幸福板着脸说:“开玩笑!全县的方向盘和车轮子都归你管,不知道你还行?”
总调度笑了一下:“哪里话?都是为人民服务嘛。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顾幸福的声音柔和下来:“你或许听说了,国庆节期间全区文艺汇演,我县也搞了整整一台节目。当然了,如果不是某某书记亲自抓,也不可能搞得这么红火。”
总调度耐着性子听他说。顾幸福有条不紊讲下去:“今晚,这台节目向全县人民汇报演出。只是大礼堂不可能装下全县人民呀,所以,看节目的只能是优秀党员、劳动模范和工农兵积极分子,他们将在六排往后就坐。还有就是,县领导和老干部代表今晚最后一次审查节目。”他掏出那四张好票,“这几张票,是第四排正座,还在老干部前面一排呢。交给你了,由你安排。不过,因为今天是审查节目,某某书记再三强调,要政治上过硬的同志才能观看。”
顾幸福一副内疚的样子:“真对不起,票实在是紧张,实在是没办法。不过请放心,我们已经商议好了,等从区里回来,只要你们提出邀请,我们可以为交通战线的同志们作专场演出。”
总调度站起身来,热情洋溢地表态:“感谢某某书记对我们的亲切关怀,感谢文艺战线的全体同志对我们的热情鼓励。对了,你是为接送演出人员的事来的吧?你怎么不早说呢?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两辆大客够不够?那就两辆,说定了。这样吧,我先做个主,表个态,等会儿再向站领导汇报——全力支持文艺事业,免费接送!时间由你们定,拿一份详细的时间表来就行了。”
这是1970年的事。
顾幸福口才极好,善于调处各类矛盾纠纷,这一点在县文艺界人尽皆知。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才从文工团的一名演员,一跃成为县文教局的正式科员。计划经济时代的文教局权力不小,文化、教育、体育、广播、电影、文工团、新华书店等全归它管。顾幸福主要负责电影和文工团这两块。他初中毕业就到文工团做演员,文化水平自然的不高的,但他头脑灵活,有表演天赋,而且善于学习,很快就成为文工团的台柱子。
调进文教局之后,顾幸福在表演上的功力不但没有丢,反而有了提高,因为他跳出了文工团那个小圈子,接触到更为广阔的社会,在大熔炉里得到进一步的修炼。
有点年岁的人都知道,在1978年以前,政治学习对各机关团体、企事业单位来说,是一件大事。大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你可以不工作、不生产,但不能不参加政治学习。
只是无论制度多么严格,总会有人迟到。那怎么办?等。既然你没有请假,那么一定会到场的。接下来就好办了,严肃的政治问题变成了实在的经济问题:迟到者出点血,乖乖地掏出人民币和粮票,买包子,肉包子,一咬满嘴肥油的肉包子!在中国,1978年之前,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人们最不缺乏的是政治热情,最缺乏的是食物。
顾幸福是人,不是神仙,每天同样会面对老婆孩子,面临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所以不论他政治学习交流发言时如何慷慨激昂、气冲霄汉,一样会迟到的。
“都看看,还有谁没来?”会议时间临近,组织者免不了要发问。
“只差一个,顾幸福。”有人答。
“不是他是谁?嘴上倒凶。”有人附和。
“就是,一口咬穿石狮子——嘴上功夫。”
“好家伙,顾幸福。”领导马上说,“等他一来就让他掏钱掏粮票,买包子,每人两只,少一只也不行!”
于是,原本对枯燥学习的敬畏,变成了对香喷喷、热乎乎、一咬满嘴肥油的肉包子的渴望。
谢天谢地,出包子钱的人总算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哈哈哈哈!”顾幸福按着肚子,踉踉跄跄撞进会议室,脸上早已笑出了泪花。看到大家齐刷刷在等他,他稍愣了一下,想忍住笑,终于没忍住,接着大笑。领导很严肃地盯着他,心里说:顾幸福你搞什么鬼呀,难不成是苏修美帝纸老虎全倒霉完蛋垮台了?顾幸福拉开椅子,坐下,忍了几秒种,又笑了,笑得趴在桌上。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
好了,顾幸福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本想说什么,却不忘先看了看领导。领导也问:“到底什么事值得这么开心?”
顾幸福又笑了几声,这才拉开话匣子:“刚才,我路过政府大礼堂,那门前有一帮老头老太太在排节目。只听一个老头报幕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大家马上严肃地坐正了,听顾幸福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地背诵毛主席语录。
背诵完毕,大家的神情松弛下来,顾幸福接着说:“老头说完了,一个老太太跟上来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
大家又庄重地坐好,听他背诵。
“老太太说完了,老头又接着说——伟大领袖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说……”
大家只好一直绷着脸,挺着脊背,听顾幸福态度庄严地背诵领袖语录。这么一折腾,谁都会感到不耐烦,却又不敢说什么。顾幸福自顾往下说:“老头老太太背诵完了,终于报节目了——请看第一个节目《老两口比学习》……”
还好,领导总算有时间松下直挺挺的脊梁骨,打断他:“好了,先说到这里。人家老两口都知道学习,我们可不能落后,我们也开始学习吧。”
就这么着,大家把香喷喷、热乎乎、一咬满嘴肥油的肉包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了,顾幸福平时并不常迟到,甚至可以说很少迟到。但是,政治学习太过频繁,基数大,差错率就高。几个月后,政治学习他又迟到了。这一回,大家咬牙切齿,摩拳擦掌,信誓旦旦:一逮住他就让他买包子,吃完了再学习,决不拖欠!
还真奇怪了,这次顾幸福迟到的时间很长,在焦急的等待中,大家对顾幸福的不满,和对肉包子的渴望,不断升腾发酵,越来越强烈。
“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撞出巨响,顾幸福挟着一阵风闯进来。大家只看了他一眼,就吃惊不小。只见他两眼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满脸通红,一副壮怀激烈、怒发冲冠的样子。他先前演惯了革命样板戏,一生气就不自禁地露出革命志士英勇就义前的表情。
啪!顾幸福将学习笔记摔在桌上,大声宣告:“时传祥做不得了!”
大伙儿全愣了:时传祥?那可是闻名全国的劳动模范哪,怎么做不得了?时传祥是北京的一名掏粪工,因为工作出色,被评为全国劳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他的故事家喻户晓。
“冷静些,慢慢说,慢慢说。”领导向顾幸福做了个手势。
顾幸福仍然站着,气愤地说:“刚才,就在来学习的路上,我看见一名清洁工往垃圾池里倒垃圾,因为风比较大,有少许灰尘飞到几个小青年身上。你们猜猜,那几个小青年怎么样了?”
大家知道他自己会说下去的,就没有去猜。
“那几个小青年同时跳跃着躲过去,比运动员还迅速,还整齐。躲过去了,论理也就算了,谁知其中一个捏着鼻子骂清洁工——你瞎了眼啦!清洁工辩白说——不怪我,是风。小青年指着树枝说——今天是什么风?东南风!你在我们北边,怎么怪风呢?”顾幸福解释说,“不错,今天是刮东南风,这是气象因素,然而,小青年们有没有考虑到环境因素呢?没有。垃圾池建在一个巷子里,谁都知道,风到了巷子里,会打盘旋,根本就不按规律刮……”
顾幸福的故事越说越长。最终又是领导打断他的话:“先说到这里吧。对青少年的教育,的确要加强;教育问题,历来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一刻也不能放松。”
唉,谁能想到,香喷喷、热乎乎、一咬满嘴肥油的肉包子也会长翅膀?
话又说回来,顾幸福并不总是让人失望。相反,他是为单位解决棘手问题的一员干将。
比如,天不怕地不怕的“电老虎”,就让他轻描淡写几句话降伏了,从此不敢捣蛋作乱。
舞台演出最怕什么?最怕停电。一停电,灯光啦,字幕啦,全都玩完,还演出个鬼呀。这一点,电老虎们比谁都明白,平时早就习惯了被尊敬,被奉承,一个个牛气冲天,不可一世。每次有演出,文教局都会派人送票给电力局,请对方关照。那些电老虎呢,爱理不理的,架子端得山高,嫌数量少啦,位置不正啦,反正总有话说。你还不能不高兴,得罪了他们,麻烦可是大大的。不信你就走着瞧,你这里演得正高兴,啪的一下就瞎眼了,没电了。你若是追究,人家一句话就挡回来了——负荷大,跳闸了嘛。
以往文教局都是由一名副局长负责与电力局交涉,两家的关系是时打时和,从来就没有真正友好过。电力局呢,也从来没有真正买过文教局的帐。
有一回,搞一个大型纪念活动,请了大军区歌舞团来演出。在那个年代,大军区的演员,差不多跟现在的超级女声、快乐男声、中国好声音一样红,全县人民,当然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电老虎呢,自然也知道这一回票肯定空前紧张,不给剧场方面敲敲警钟,对方会不会把自己给忘了?于是,就在大军区歌舞团与县文工团排演磨合期间,搞那么一点小动作。也不太露骨,一场彩排也就跳一两次闸而已。文教局的领导坐不住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骂娘一边想对策。
又是顾幸福毛遂自荐。他不再单刀赴会,带上一名白净斯文的小伙子,作记录员。来到电力局,他也不找什么局长副局长,直奔用电控制中心。
顾幸福负责问话,小伙子负责记录。
顾幸福:“毛主席说过——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们想查一查,昨晚是谁值班送电的。”
对方起初还不买帐:“你们是什么单位的?”
“文教局。”
嘁!对方一脸不屑,文教局有权管电?
顾幸福不紧不慢地说:“本来我们是没有权利管的,但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彩排,县委某书记亲自到现场指导工作。演到中间,报节目的本来想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可是,只说到‘伟大领袖毛主’,突然就停电了。负责送开水的勤杂工李大爷不识字,就问书记——‘伟大领袖毛竹’是谁?没听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有这么个小名啊。”
对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顾幸福说:“书记当时就火了——去,给我查一查,这值班送电的是什么阶级出身,问问他,是想翻天,还是想复辟?”
对方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一叠声说:“工人工人工人!要不就是农民,而且是贫农!祖祖辈辈,往上数八辈子祖宗,我们家只有农民和工人,铁定的,绝对的!我们控制中心的所有同志全是好出身,全是好同志!绝对的,我我我,我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保证!昨晚那是跳闸,跳闸啊!天地良心,真的是跳闸,绝对是跳闸啊!”
顾幸福和颜悦色地说:“依我看,这应该是偶然的,不是必然的,我相信你们。按理说,像你们这样的要害阵地,不可能让什么地、富、反、坏、右、叛、特、走把持啊。”
有必要说明一下,“地、富、反、坏、右、叛、特、走”,是对坏分子的统称,具体指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叛徒、特务、走资派,此外还要加上臭知识分子,一共九大类。看来,把知识分子称为“臭老九”,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挺有根据的。
从那以后,彩排和演出过程中再没有跳过一次闸。电老虎们私下规定:凡是晚上有演出的,政府礼堂这条线,零点之前将闸门用工具顶住,宁可触电死人,也不能犯政治错误。
转眼就到了改革开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顾幸福仍当他的小科长,当得左右逢源,挥洒自如。同事都说,他上身是百灵鸟,下身是麻雀脚。“百灵鸟”是指他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吃嘛嘛儿香,说嘛嘛儿像;“麻雀脚”是指他精力旺盛,年过半百的人了,走路还是一蹦一跳的。
文教局是个大院子,将几栋平房一拆,就腾出一片地。这片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盖栋宿舍楼,那是没说的了。那时候可没有什么货币分房的说法,全是福利分房。
文教局要盖住家楼了,这真是件值得欢呼的大事。上身百灵鸟、下身麻雀脚的顾幸福,被推到极其重要的岗位上,具体负责这件大事。从房型设计,到材料购买,乃至监工,全是他一个人在跑,他那双麻雀脚,弹跳得更快、更有力了。精神抖擞的顾幸福,在局长的充分信任和大力支持下,从工程上马直到工程竣工,都在穿梭奔忙,摇舌作战。
由于条件限制,住家楼里各户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每层有一座公共厕所。每层的布局大致是这样的:东西方向的走廊两侧,布满了房间;南边全是二十几平米的大间,北边全是十几平米的小间,房门相对的一大一小两间合起来,算作一套;大间可以隔成两个卧室,或者一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小间早已隔成两部分,作厨房和饭厅,如果来了亲戚需要住下,饭厅可临时作卧室用。宽楼梯、宽走廊和大厕所共用,没什么不好,反正全是一个单位的,放心得很。
这种设计在当时来说颇具匠心。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女孩子能分到朝北的半套,小伙子能分到朝南的半套。已结婚成家、爱人户口同样在城里的,能分到完整的一套,每户虽说连走廊才四十几平米,但住两代人没有问题。如果家庭成员多,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那么可以分到两套。
在顾幸福本人是分一套还是两套这个问题上,他与同事小朱红了脸,吵了架,闹得不可开交。
小朱是个年轻人,靠吹笛子考进文工团,因为人聪明,字又写得好,就被文教局调上来当万金油用。为什么让一个年轻人负责分房这样的大事呢?原因很简单,这差事容易得罪人,一般人都不愿意揽;小朱是县城的老住户,家里有一个独立的小院,所以主动提出不要公房。局长想,这小子姿态挺高啊,就让他核算分房吧,他自己又不要,正可以秉公办事。
小朱早就听说过,顾幸福在建房过程中留了一手,在宿舍楼里搞了两套“楼中楼”,自己一套,局长一套,实地考察一番,果然不假。两套楼中楼,那时还没有“复式住宅”这一说法,分别设在东西两侧,是二层和三层。小朱冷笑一声,心里说可真会安排呀,楼高四层,挑了二三层,下不沾潮气,上不挨暑气,又紧靠山墙,山墙上加开了窗,采光得天独厚。
小朱不动声色,一家一户收齐了户口簿,码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这一下顾幸福坐不住了,他老婆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班,是正式工,孩子户口随娘,所以顾幸福的户口簿上就他一个人。顾幸福对小朱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娘的户口不在城里。不过,这一点我早就向局长和部长汇报过了,他们都明确表态,说是不影响分房。”他所说的部长,指的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小朱说:“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情办好,尽量让大家满意。”
不久小朱就将分房方案用毛笔写在一张大红纸上,贴在醒目位置。看过之后,普通人无不欢欣鼓舞,只有两位建房的功臣很不满意,局长铁着脸一声不吭,顾幸福呢,简直是暴跳如雷。
局长和顾幸福都只分到了一套房。蔡东方和顾小虎分到了楼中楼。看到红榜的那一刻,蔡东方眼泪都流下来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科员,一直被当作老牛使唤。他家人口多,住房紧,分房前他就暗自寻思,要是能分给一套半,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福气,一百二十个满意了。
毫无疑问,顾幸福是愤怒的,他在各个场合连说带演,讲述他在建房期间的生动故事和感人细节,其主要意思可以概括为:没有我顾幸福,哪来的宿舍楼?第一场表演的地点是在红榜前,最后一场是在宣传部长的办公室。
宣传部长听完顾幸福的讲演,心里不免犯嘀咕:这个小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于是,他亲自召集文教局全体人员开会,要为建房功臣讨一个公道。
部长一点也不啰嗦:“小朱能够坚持公心,他的分房方案没有什么过错,值得表扬。但是,顾幸福同志在宿舍楼工程建设当中,吃苦最多,功劳最大,按情按理,在分房问题上向他作一点倾斜,应该不算是违反原则的事。”话说到这个份上,部长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朗了,会场上鸦雀无声。
部长望着小朱,和蔼地问:“小朱同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部长本是句客套话,谁知小朱竟然老实不客气地站了起来:“虽说顾幸福同志的爱人和孩子户口都不在城里,但我们仍然按照三口之家的标准,分给他一套房子,而不是像大学生单身汉那样分给半套,这体现了对老同志和建房功臣的照顾。不错,顾幸福同志在建房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大家有目共睹。但是话又说回来,抓基建是他这一阶段的工作,既然是这样,那么他把组织交办的工作做好,也是应该是事。如果工作做得不是一般好,而是很好,那么可以在评先进工作者、评优秀党员、评劳动模范时优先考虑。要说因为抓工程抓得好就可以多分房,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讲不通。”
部长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朱只顾看着大家,大声说:“如果因为抓工程有功就可以多分房,那么按这个逻辑,国家建设部部长工作出色,是不是每个城市都该分他一栋楼呢?同样道理,我们县计划生育工作抓得很好,那么,是不是每个乡、每个村,都要给计生委主任分一个生儿子的指标呢?”
“哄”的一阵,声震屋顶,大家都笑晕了,随后,会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部长也忍不住笑了。
好不容易,掌声才平息下来。
部长最后讲:“为人民服务,走群众路线,是我们党、我们政府的一贯宗旨。这样吧,今天我们充分发扬社会主义民主,就让大家来表决吧。”
哗!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又一次响起,经久不息。
来源:《黄钟》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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