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二期：别把我的故乡弄丢了（作者：刘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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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把我的故乡弄丢了

　　电视片《梦里个园》《香风古镇》创作札记

　　刘鹏春

　　黄桥是生我养我的故园，扬州是我的第二故乡。

　　江南江北的新城老镇，我写过多少电视片，自己也记不清了。写得最多的当然是黄桥和扬州。退休之前，不少是奉命之作，有一些追求也难免戴着枷锁跳舞。退休之后，可以以一种游牧心灵的方式，体现自己的艺术趣味，笔墨向往，也算一大乐事。
　　电视专题片创作不是我的专业，所以从不奢望得奖（尽管也拿过奖）。不想，去年创作了《梦里个园》，先是在2012年的江苏省电视评奖中获专题片一等奖；今年又在美国获得了第46届休斯顿国际电影电视节电视旅游类别的“WERIDFEST雷米金奖”（获奖时易名为《扬州个园》）。扬州的媒体便吹成了“荣获国际大奖”，并引经据典称，斯皮尔伯格、李安等大导演刚出道时都参加过休斯顿电影节并获奖。我笑了，也就一个电视专题片，没必要如此张扬。既不必上到国际大奖的高度，也没必要请出世界级的大导演，用他们的“身高”来证明自己不矮。
　　扯远了。得了奖，大家高兴一番，如此而已。我只是觉得，我早已“勋章”在身——退了休还能写，还能写些愉悦自己也能愉悦别人的东西，那份快乐和享受便是一枚灿如夕阳的金牌奖章。
　　也正是有了个园专题片的垫底，我便主动要求承接了黄桥形象片的创作任务。这份勇气和自信，还来自于我对当今电视形象片的某种不满：一些玩电视的朋友们，有意无意之中，把我们的故乡弄丢了。通常出现的问题是：片中只有景的堆砌，没有人的“活泛”；有男女老少的外在的展示，没有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心灵描绘。更令人不悦的是，为了强化家园的美妙，把一些他乡的情景移植为我的故乡风物。诸如“马头墙”的建筑特色，与我的故乡无关；“不夜港”的喧嚣，非我故园所有。至于某些表现时代一日千里的高铁、空港、巨轮、摩天大楼、迪斯尼乐园和故乡更是相距甚远。也许片子的创作者们一番好心，是为了美化我的故乡。然而，我要说的是，公馆里的大家闺秀不是我的新娘；穿旗袍的整容贵妇不是我的母亲。你把比萨做成涨烧饼的模样，我还是吃不出童年的味道。说到底，你把我的故乡弄丢了。

　　除了类似好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创作者的惰性十足，亦或是平庸者的才华匮乏，没有创意。一个朋友说得好：当今时代，除了创意的高下，在技术层面上，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
　　没有创意，必然平庸。没有创意，我们自己也会把自己的故乡弄丢了。因此我对黄桥电视片的创作要求是，既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既能愉悦别人，也能愉悦自己。

　　真正的创意并不那么简单。
　　《梦里个园》的专题片，各式人等此前已经搞了许多。接手这个活儿，是因为新上任的个园一把手是学中文的，和我素不相识，却执意要请我执笔。他有心要搞一部有穿越感的，有新意的东西。这倒正合我意。在美国得奖后，我思考了一下内中原因。说实话，一开始听到得奖的消息有些意外，因为我觉得片子中选用的男女角色有点差强人意，梦幻感不够。它让评委们“中弹”的是什么呢？也许不是穿越的形式，更多是对人的内心的挖掘。只要是一个人，他就有与生俱来的对温饱的追求，就有不断增强的欲望。在不损人的条件下，让生活精致，让享受雅致，是应该得到肯定的。由此，我想到我们似乎应该为曾经批判过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给予正名。
　　人生不易，走过生命的四季，我们需要生活的质量，需要体面的幸福。正是这种对曾经的某种观念的颠复，使得《梦里个园》有了自己的鲜明标志。个园不仅仅是中国的四大名园，更是具有普世价值的温柔乡、梦幻岛。
　　我写黄桥三番五次。这一回，从何角度切入？还敢不敢吹嘘一下，既不重复别人，又不重复自己？真正的艺术追求还是要坚持的。如果弄一些大路货的题目，必然要让朋友们笑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能饭，也就能食一碗陈谷子烂芝麻熬煮的稀粥。不行，我得告诉朋友们，牙口尚好，还想尝试一下煎牛排，还是七成熟的！

　　花了一个多星期，左思右想，抓到了黄桥的灵魂，且又表述得有些新意。我想黄桥闻名于世的当然是烧饼。烧饼的香，似乎不够大雅， 但黄桥还有大雅的书香和德之芳馨。由此想到年轻时看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一位刚刚进驻上海南京路的部队排长，兴奋地说了一句：“南京路上的风也是香的。”便被当作反面典型批了。这些年我住到了上海徐家汇的闹市区，很喜欢穿越美罗城（一座购物商厦）里的五番街。街不算长，面包房、甜品店、小酒吧、鲜花屋鳞次栉比，身临其境，香风扑面，花气袭人……从五番街我想到了我的故乡，黄桥就是一座香风扑面的小城哎！就这样，我找到了我的故乡之窗，拥抱了穿窗而过的岁月的香风……
　　现在的片子几乎都是原生态的黄桥风景，故乡风情。为了让这些风景远离平庸，我和我的团队不断挑战自己。比如说，拍刘陈果园的桃花、梨花，找几个学生去现场画画，当然说得过去。为要标新，我们加了一个盲人，在花丛中聆听花开的声音；拍朱履仙故居，故居修缮正近尾声，室内空无一物。如何表现朱将军的家国情怀，找几个小伙子练拳，抛石锁当然也算切题。为要寻找某种意蕴，我们组织了一群孩子和一位老者，点起煤油灯，熏染芭蕉扇上的“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墨迹……每一种新的追求都惊动了不少朋友前来帮忙，就连我的老邻居，我崇敬的86岁的陈老奶奶也为我们友情客串了一回“家园守望者”。一直到最后进入剪辑时，导演竟然逼着我在片头写一首诗。当然不能是打油诗，应该是符合格律的古体诗，否则又如何能作为古镇之冠饰，镶于片头？折腾一番，终于得到自己还算满意的四句：千年不老暗香飘，姹紫嫣红色更娇；垂柳也生红袖意，香风古镇是黄桥！
　　片子是完成了，作为形象片至少不是平庸之作。让我心慰的是，漫溢在片子里的故乡之美，是可以用心灵抚摸的本色之美，原味之香。我可以对黄桥说：故乡，我没把你弄丢了！

　　来源：《黄钟》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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