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一期：童年杂忆（作者：何锡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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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跑反
　　跑反，是解放战争期间，老百姓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军队的烧杀抢掠而流行的一种说法。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秋末的一天深夜，睡梦中的我被父母喊醒，迷迷糊糊中跟着大人走出家门，就见门外停有一辆手推独轮车。推车的是家中的一个常年长工，我们管他叫大友哥。见到我，他忙将我抱到左侧的座位上坐下，又用麻绳将我拦腰一束，缚在椅子上，母亲抱着弟弟在另一边座位坐下。
　　多年后母亲与我提起这事，说当年你二姐夫是共产党，被国民党军队捉去后，待在家中的二姐怕牵连我们，这才连夜逃往乡下亲戚家。每当她说起这，见我茫然不解的样子，便责备道，哎哟哟，这么大的事你都记不得了。这也难怪，在我的印象中，只知父亲走在车子前面，小车子出巷子，转大街，再往镇外走时我己睡着了。算算时间，应是1947年，那时我才是个5岁的娃娃哩。
　　解放大军南下的消息传来后，驻扎在镇的国民党为作战需要，将镇西吕家桥外的民房视为障碍物，全部放火烧掉。开染坊的吕鸿儒伯伯全家无处安身，率子女逃到我家。他的两个子女与我年龄相当。虽说大人们整天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但我们这三四个小孩哪懂得这些，反而因有了新的小伙伴而感到高兴。
　　这天下午，我们从外面跑回家时，只见堂屋里父亲正站在两个穿黑衣服的警察面前。面对他的的是个胖子，大腿搁二腿地坐在椅子上，身后还站有一个背枪的瘦高个。只见那胖子身子忽地一下站起来，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抵住父亲的前额，大声喊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你用这斤把米就能算交差。父亲说了什么，我们没听清。看到我们，他猛一下推开面前的枪，朝站立在堂屋门前的大友哥说，你还发什么愣，这是哪家的小孩，快把他们赶走！大友回头看到我们，一下子全明白了，连轰带赶，将我们赶出家门，带到距家西边几十步远的南庵庙里。不一会，母亲和姚大妈也急急赶来了，让我们待在这儿别动，警察要不到钱和粮，就要将你们小孩捉去当人质。不光没吃的，还要吊起来打。
　　这一说，我们才感到有些害怕，面面相觑，跪坐在菩萨前面的蒲团上动也不敢动，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我们才跟在来接应的大友哥后面悄悄地回了家。
　　二、躲飞机

　　自从听说国民党的飞机在县城扔了炸弹，一下子炸死了不少人，在家中只要一听见飞机的“嗡嗡”声响，人们立刻便会找地方躲起来。
　　时间一长，有条件的人家便挖起了地洞。我大姐家就有一个，是在灶房里，上面盖着一块大木板，浅浅的像是埋山芋的地窖，里面仅能藏三四个人。一墙之隔的中将府朱履先家，他家的地洞大得多，洞口在东房西侧，砖头台阶，有四五级长，洞身为长方形，能藏七八个人，我们小孩在里面能跑着走，四周也用砖砌就；更让人吃惊的是洞壁左上方有个小洞，里面放着一盏煤油灯，一点也不显憋闷。
　　我家没有挖地洞，只是在西屋一张方桌上面堆了几条棉絮。飞机来时，人就躲在这下面。
　　那天快下晚时，听见远处传来的飞机鸣叫声，母亲慌忙带着我和弟弟钻了进去。耳听着飞机在屋子上空鸣鸣叫着来回响个不停，母亲只是一个劲地念着阿弥陀佛。突然之间，过道里传来了莹堂姐呼唤母亲的喊叫声：三妈，我怕！我怕！大门没有关，莹堂姐也常在这时到我家讨点东西吃。她出生时受了惊吓，脑子有毛病，二十大几的人也未嫁出去。伯父后又娶了个填房，还是朱履先作的红娘。这后妈见她这模样，自是也不放在心中。母亲可怜她，除给吃的外，还时不时为她洗头绞发，由此也就对母亲特别亲。
　　听见她的哭喊声，母亲急得满头是汗，又不敢跑出去拉她，生怕被飞机发现目标，只能大声喊着：乖乖肉，你站着别动，千万不要动。可她本就是神经有毛病的人，哪里控制着住，竟一溜小跑穿过天井直奔西屋来。只听“咣”的一声，爆炸声震得房子直摇晃。事后才知，距我家西南50米处的刘家祠堂中了一颗炸弹，房屋全被炸毁了，我家屋顶上满是碎瓦乱砖。大概是因奔跑的莹姐暴露了目标，所以敌机才扔了炸弹，距离这么近，想起来真让人有些后怕。
　　今春我回到黄桥，听说朱履先故居正在整修，提起儿时见过的地洞，好多人都已说不清楚。我想，花点时间将它挖出来，恢复当年的模样，再在旁面挂一展牌，对教育子孙后代还是有一点意义的。
                                                                                     来源：《黄钟》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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