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王子

浩然一鸣 · 发表于 2022-1-23 10:3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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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王子
   从小到大我的皮肤从头到脚一直保持着黝黑色，这都遗传于母亲。因为母亲的皮肤黑中泛黄，妯娌中排名老二，便落了个绰号叫“二黄子”。我们子妹五个，基本成色一致，而我为“黑马王子”。
   小时候，并没体验到黑色皮肤所带来的困扰，反而享受到了我一生中最为高光时期。上小学时，从南京来了位上山下乡的女大学生就任我们的班主任。她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明眸里闪现出了惊异的目光。只是那时我还不懂，以为女班主任对我是“刮目相看”，格外注重，心生窃喜，洋洋自得。后来发现，她自从看了我第一眼之后，再也没注目过我，偶尔掠过来的目光也象闪避寒流似的。好在时间久了，也许她习惯了，目光对我的扫描频率逐渐增加，加上考试成绩经常排在第一名，所以，对我的笑脸也渐渐多了起来，态度也温和了许多。甚至有一次，将我叫到她面前，用手摩挲着我的面肤和掌背，仔细端详研究了一番，如此亲和的举动不仅让我受宠若惊，更令其他同学羡慕不已，望尘莫及。我们这位班主任，尽管明眸皓齿，天生丽质，但丝毫不见一点知识女性的温文尔雅，柔美婉约。平常都是脸色铁板，不苟言笑。发现哪位学生上课不安分，或做错了题目，她那食指、中指迅速魔块般组合成一个多边形骰子锤，对准那学生脑袋“笃笃”就是“两骨子”，或用书本对着头脸不分正反地连续拍打，或用教棒对着屁股“啪啪”就是两下。所以，学生们对她无不望而生畏，噤若寒蝉。而我不仅从未遭受过她的声色棒尺联动训斥，反而不可思议地得到过她的宽仁袒护。男孩子大多天生顽劣淘气，在学校，时刻受到监管，有所收敛，但一离校则如脱缰的野马，纵横不羁。夏天午饭后都喜欢三个一群，五个一党，将家长和老师的多次严厉警告和训戒，抛至九宵云外，偷偷跳到河里嬉水游泳，然后，上学前在太阳下晒干头发，企图到学校后蒙混过关。但这些雕虫小技岂能蒙得过班主任的火眼金晴？她届时准点坐在教室门口等候，男生一进门，就用锋刃的指甲在其手臂上刮印，手臂上若显出白色划痕，则证明刚从水中上来不久，头发晒干也蒙混不过去，于是偷游泳的都被面壁罚站一排，挨个惩戒。可班主任对我却法外开恩，从不查我，尽管我每次也是提心吊胆，但总能逃脱“魔爪”。为此很是纳闷，思来想去估计还是因为我肤色因素，即使她刮也刮不出个名堂，顶多刮出个红与黑，还不如放我一马。如此一来，我可谓声名鹤起，在学生中的声望，无人能敌，成了校园里的一匹良驹黑马，整天趾高气昂，恃宠而骄。整个年级，也从此没有哪个同学敢与对视超过两秒钟，位居一人之下，众生之上。我春风得意，神气活现地度过了整个小学时光。不过，班主任那亲切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是快放署假了，她可能是要写篇有关肤色的毕业论文什么的。
   由此可见:不管什么人或什么行业，彰显出自己的“特色”才是决定成败之关键。
   只是自此之后，人生之路却因我这黝黑肤色可谓黑云压城，各种打击纷至沓来。
   第一次遭受沉重的打击是一次学雷锋，做好事。
   高中毕业后，中国社会已经迈入“看脸时代”的初级阶段。那年我在泰兴城城北汽修厂学徒，每天须骑车15公里上下班。
   初夏某一天我下班回家，骑过马甸车站之后忽然发现路边一位身材苗条的少女，背着一只大旅行包吃力地同向步行在碎石公路上。经过她身边时我睥睨到她白净的脸庞上已经红霞飞渡，香汗淋漓。同时她向我投来渴求帮助的眼神。我这怜香惜玉之情油然生起，立即下车问她从哪里来？去哪里？她一口普通话回道:我从徐州家里回老家看望奶奶，到前面的福利大队。我一听是同路，便说:那我带你一程吧。她正求之不得，欣然应允。于是我将其包裹绑在后座上，载她同行。车上一交流，她竟然是我姑爹的侄女，不由燃起一束希望的火苗。路上骑车，我佯装使劲前行，却蓄意磨蹭拖延。希望抓住机遇，多加沟通之后她能主动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但她一直到了家门口下车都闭口不提，更无眳藐流眄之色，正在我怅然若失离开前，她却忽然撂下了一句:你咋这么黑的呢？
   我一听，犹如一只涉世未深，猎技笨拙的黑猫被蹦跶的鱼尾巴狠狠扇了一巴掌，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第二次遭受沉重打击的是一封求爱信。
   那年，我渐渐喜欢上了同单位的一位女孩，于是鼓足勇气给她写了封求爱信。三天之后便收到了她的回信，内容大多已经记不清了，只记住了最后一句:你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包公男，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心仪的另一半！
   响鼓不用重槌，明人不需细点。我一目了然，这句话的重点不是才华横溢，而是包公男。分明又是嫌我黑嘛，好温柔的一刀！刺得我的心血直冲脑门。强烈的自尊心令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找个皮肤白净的对象，哪怕是位残疾人。于是将皮肤白净，立为我携手另一半的“硬件”，立志从下一代开始，要消灭或改变体内的基因黑色素，坚决杜绝繁衍成黑色一条龙的可能性。
   多年以后，我问爱人:你那时咋没嫌我皮肤黑的呢？她回答:那时只注意了你炯炯有神的眼神和英俊的脸庞，忽视了你的肤色。再说，男人黑点有什么呢？黑皮红心总比白脸黑心好。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所听到的最为动听美妙的语言了。对爱人的独具慧眼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他关闭一扇门的同时，打开了一扇窗。
      随着工作环境的改善和年龄的增长，体内的黑色激素已从高峰期渐渐开始回落，黝黑肤色似乎淡化了许多，再也不象从前那样令人瞩目了，不由得沾沾自喜。不过，显然有些高兴得太早。
   那天爱人手执用来捶背的健身棒，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书房，一边敲打我的办公桌，一边大声喝斥:天天写！写！写你的骨色，会把你的身体搞垮的，现在就给我出去晒晒太阳！
      她那虚張声势的架势我早已习以为常了，气定神闲地看了她一眼，蓦然察觉到，她那剑眉的寒光里似乎隐匿着某种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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