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忆——十七跑单帮

袁晓红 · 发表于 2020-12-12 10:5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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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袁余堂袁晓红
黄桥迪祥巷的戴老二，是个神气角儿，见多识广，常把黄桥的咸猪腿拿到上海去卖，跑单帮是他的职业。上海金陵路上有家花纱布公司，生意出奇的好，从全国各地赶来批发花纱布的顾客，排着长队等着买货，我的二伯父在这里负责开票。“张珍，恁快点死过来撒！”正闷头忙着开票的二伯父，听到有人在用泰兴话大声喊，抬头问道：
“你是泰兴人啊？泰兴哪嗨的？”
   “我是黄桥的。”
   “哎哟，我也是黄桥的！”
   迪祥巷的戴老二从此和沈家场西首的袁家俊儿成了好兄弟。
正值花季的我的小姑妈小珠儿，听从上海回来的戴老二说，她的二哥和二姐在上海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还把大上海十里洋场的花花世界胡吹海吹了一番，说得她心里痒痒的。
腊月里，小珠儿兴奋地跟着跑单帮的戴老二上大上海，投奔她的二哥、二姐去了。
平时只带四只咸猪腿的戴老二，这回带了六只，他脖子上挂了四只，小珠儿挂了两只。戴老二在偷着乐：这一趟有个小丫头帮我带两只腿真是太棒了，我可以多赚两个钱了。
   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从黄桥镇到长江边的八圩全靠两条腿走。
小珠儿人虽小，个子却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她紧跟着戴老二，一步也不拉下。过横巷到八角井，小珠儿毕竟人小，已经累得腿酸脖子疼了，但她不吭声，一步步地往前捱。这时，后面来了辆独轮山车，车的一边坐了个去孤山的客人，另一边空着，斜推着山车的汉子，看到已筋疲力尽的小珠儿脖子上挂着咸猪腿狼狈不堪的样子，和戴老二说：
   “伢儿跑不动了，上车吧，便宜点。到八圩还远呢！”他不紧不慢“嘎吱嘎吱”的推着车，极力想再做成一笔生意，他不停地削弱两个跑单帮人的斗志。小珠儿也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戴老二，本想咬牙坚持的戴老二其实也累坏了，他和推车人协商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最后确定伢儿和猪腿都放在山车上。
   腊月的天颇寒，但小珠儿和戴老二的头上都冒着热气。缷去辎重的二人，心情大悦。小珠儿开始观赏沿途的风景，戴老二则和推山车的边走边聊生意经。
   “窑！怎么那么大的窑啊！””小珠儿在山车上突然的欢呼雀跃起来，她看到天的尽头有个光秃秃的大土包矗在那里，从来没见过山的小珠儿，瞪大欣喜而好奇的双眼。
   “哈哈！呆丫头，那是山，那就是孤山！”大多数黄桥人对于山的启蒙教育都是从靖江的孤山开始的。
   到了孤山，两个人吃了点随身携带的麻饼，又脖子上挂猪腿往八圩赶路，也许是头一回望见山的兴奋和就要看到长江的期待，让小珠儿浑身是劲，别说两只猪腿，就是来半片猪，她都扛得动。
   转眼间，靖江到了，这里的人讲话已和江南人很接近了，这种软糯的蛮子话，让小珠儿更好奇了。
八圩，是一个让几代苏北人都难以忘却的江边小镇，他们从这里的跳板，登上渡江的小木船、机帆船、轮渡、汽渡......跨过长江，走向外面的世界。
长江，这条比家后面的姜黄河宽不知多少倍的大河，让在江边等候渡江的人群变得十分渺小，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长江北岸。小珠儿紧紧跟着戴老二上了一条只能载七、八个人的小木船，她抱着猪腿蜷缩在木船的中央，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两个船工用木桨拼命的划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涛涛长江水，小珠儿对大自然顿升敬畏之情，她觉得自己正坐在一片枯树叶上，听天由命地飘向对岸。“哗啦、哗啦”水冲击着船舷，时而有江水溅起，打到人们的脸上、身上，小珠儿冻得全身发抖，下巴颏乱战。她想着原本美好的家园，因为战乱而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不禁黯然神伤。
“靠岸了、靠岸了！”一到江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紧张气氛，人们大包小包、手拉肩扛、大呼小叫的往岸上跑，戴老二和小珠儿顺着人流往轮船码头跑，似乎不这样拼命地跑，就赶不上去上海的大轮船。
   晚上八九点钟光景上了轮船，奔跑的人们都松了口气。戴老二和小珠儿在最底层的统舱席地而坐，不一会儿疲惫不堪的小珠儿头靠在咸猪腿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船已驶入吴淞口，戴老二不停地叮嘱小珠儿：
“到了十六铺，你一定要跟住我，别走掉了！上海可不是黄桥。”
   正忙不迭地看外滩高楼大厦的小珠儿，嘴巴里答应着，眼睛里却是全新的世界，天哪！我真的到大上海了吗？
   轮船一声长啸，船驶进十六铺码头，舱门一打开，人们一拥而出，小珠儿脖子上挂着两只猪腿随大流跑进这个光怪陆离的未知世界。
   “小姑娘，猪腿子太重了，我来帮你背吧。”
   小珠儿非常感激这位好心的中年男人，就把猪腿给他了，谁知那人一拿到猪腿，脚底抹油似的越跑越快，小珠儿虽然腿长，却跑不过他，那男人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珠儿蹲下大哭起来。
   戴老二发现后，欲哭无泪：“我同你说了多少遍了，这里不是黄桥、不是黄桥！你怎么当耳旁风？”
   后来，二伯知道后，告诉了他的老板，几经周折竟然找回了两只咸猪腿。这一点，我有些诧异，你们觉得有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