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萨伊 于 2020-11-30 11:28 编辑
老李是我上黄中时宿舍看门的，90年代初入学的男生可能会有印象。我总忘不了他。 老李个头不高，头发半白，穿衣服邋邋遢遢。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大蒜鼻子，总是红红的。他脸也总是红红的，就是微醺的人脸的那种红。 因为老李爱喝酒，每天三顿都喝。但他酒量并不大，属于一喝脸就红的那种。他吃食堂，也没啥好菜，花生米是他最常见的咂酒菜。 老李脸虽红，但是从不耽误事。
老李的工作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开关宿舍门，打扫卫生，定期关灯和检查宿舍。
每天晚上9:50，老李就站在宿舍楼下，操起他的破锣嗓子：还有10分钟熄灯了——。楼上就有人喊：老李，酒醒了没，没看错点吧。楼上传来一阵笑声。
十点了，灯准时熄灭。老李拿上一尺多长的手电筒，巡视整个宿舍安静了没有。
总会有宿舍有还没关上话匣子的。不出意外，不用2分钟，窗外就会传来敲破铜锣般的声音：还不睡觉，明天不想学习了。然后一个亮得刺眼的灯柱照过来，照在说话人的床边，照的人睁不开眼。里面的人反而笑了：不睡不睡就不睡，老李你不睡，我们也不睡。
不过很快大家还是要睡得，毕竟老李可能把宿舍号告诉班主任，而且明天的学习很辛苦。
慢慢的，大家就跟老李很熟了。有时候老李在前面走，突然有人给他弹个脑瓜崩或者拍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大喊一声：老李。吓得老李一哆嗦。
“嫩恁个细日妈妈的，跟我弄什的杲昃，赫我一跳”。 或者有人问老李，“老李，你敢打我一下吗？”
老李照他的头就是一下，当然不重。
“儿子打老子，不是好杲昃。”
哈哈哈，老李也笑了起来。
但老李工作从来不含糊。
有个同学不在规定时间回宿舍，叫老李开门。
老李头都不抬：有条儿？（任课老师或者班主任同意回宿舍的字条）
“老师不在”。
“没有条儿不开，走”。
“老李，你脑子一根筋啊”。
“滚”。
老李终于牛气了一把，心满意足的又咂了一小口酒。
有一天一个同学身体不舒服，从医务室出来，直接就去老李了，脸色蜡黄。
老李一看，赶紧跑过来。“身体不舒服吧，看你脸色这么不好。伢儿啊，学习辛苦，身体更要保护好啊”。
“老李，我刚从医务室过来，没条子”。
“要什的日娘的条子啊，快点上”。老李不由分说，赶紧缠着同学的手，直接奔宿舍去了。
当这个同学在老李的照顾下，躺到床上时，老李才安心。
“老李，谢谢，改天给你打瓶酒”。
“细日妈妈的，哄我，哈哈”，老李笑着关上门走了。
有一天，晚上上晚自习，路过老李窗边。看见老李一边喝酒，一边在抹眼泪：嫩恁个狗日的，没得良心啊。
有好事者说，老李早年丧偶，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拉扯大儿子，儿子却不养他，把他赶出家门。
老李是个苦命人。
有一天，老李脸上忽然多了一块疤。
一群人马上围了上去。
“老李，是不是你儿子打的？”
“你放屁，哪有儿子打老子的。”老李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
“老李，你儿子是不是不养你了？”
“我要他养吗？我自己有工资”。老李嘴上逞者强，眼睛忽然湿润了起来。
“你看，老李要哭了，哈哈哈。老李，我前几天看见你追着领导要预支买酒钱呢？”。
“你胡说八道，我那是找领导有别的事。酒嘛，没钱就不喝，你看我什么时候缺过酒？”老李有点语无伦次。
小屋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黄中的后面有条河，紧靠黄中不远的西北方向有座桥，名字不记得了。
我中午吃完饭，有时偷偷跑出去玩。在南岸的桥洞下，我发现了一个乞丐。桥洞外面用草封住了，只留了一个人可以进去的口。里面的草上，铺的是一个破垫子和破被子。乞丐看见我去，眼睛忽然放光，啊啊啊的跟我比划了半天，我也听不懂。时间有限，我也赶紧回教室了。
有一天，我又溜达到那里玩。忽然发现老李那里，乞丐拉着他的手，两人咿咿呀呀的比划着老半天。看旁边的碗里有几个面卷子，最熟悉的黄中食堂面卷子的样子，应该是老李送来的吧。我对他两咿咿呀呀不感兴趣，赶紧走了。
一次学校要放暑假，看见老李装了一大包东西，都是小孩吃的零食和玩具。
“老李，这是给谁买的？”
“我孙子。我孙子爷爷爷爷的叫得可亲了，嘿嘿嘿。”老李的脸似乎更红了。
离开黄中20多年了，除了部分同学和老师，居然对老李印象这样深刻。尤其在女儿叛逆期老是呛我的时候。
不知老李还健在吗？现在还活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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