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熊 于 2017-4-8 23:19 编辑
小方厅情思 献给中国地质学开山大师丁文江先生 林 林 又近中秋月圆时,傍晚驱车回黄桥老家陪伴独居的母亲。驻车丁文江故居停车场后,一阵浓郁的花香袭来,无须嗅寻,肯定是故居内小方厅旁的那株百年金桂在召唤我了。是的,该去看看桂花树,还有树荫下的小方厅了。 故居内游人已经散去,很好,这一份宁静正适合喜欢独游的我。曾在夏日雨后的黄昏畅游南京中山陵,并不上山,只在山脚下的僻静处徜徉;又曾在雪后的清晨漫步北京故宫,聆听那中华文明的“交响乐”;还曾在子夜踏访姑苏寒山寺,寻觅那份“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凄美。心灵与历史的交流,容不得半丝打扰,仿佛一枚橄榄,须得慢慢咀嚼,愈久愈有味。 然而,中山陵、故宫、寒山寺,历史感太强烈了,逼着你去感悟,容不得思想的信马由缰。于我而言,丁文江故居的小方厅是更好的去处。在修竹、山石、桂香的簇拥下,安安静静的小方厅,犹如森林深处一汪静谧的湖水,只偶尔有一二熟透的果实掉向湖面,激起圈圈涟漪。
透过小方厅的玻璃,我的目光落在置于书桌正中的围棋盘上。这里曾是陈毅元帅的办公处,元帅嗜好围棋,建国后曾被日本棋院授予名誉业余7段段位。多年前看过一篇职业棋手写的回忆文章,述及陈毅元帅的真实棋力约在业余初段到2段间,当时还满心欢喜地自忖:凭我的棋力,至少能让元帅二子。现在忆及,不觉哑然失笑,真是少年轻狂,纵然能让九子,元帅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生死决战间尚余心智对弈的神韵,岂是普通围棋爱好者所能比拟万一的? 胡思乱想间,脑际忽又幻化出一位少年的身影。少年正在与老师对联。老师出上联:“愿闻尔志”,少年朗声答道:“还读我书”,老师又出一句:“鸠鸣山欲雨”,少年脱口而出:“虎啸地生风”。老师击节称奇,赞为天才。少年名叫丁文江。是了,这个小方厅原本正是少年丁文江的书房。 丁文江苦读、陈毅对弈的幻象交替闪现,一位是中国现代地质之父,一位是共和国战功赫赫的大元帅,两人既非同乡、同窗,亦未谋面,在我记忆的书橱中,好比辞海和英汉词典,是不同类型的两个大部头,分置在不同的柜格中。但两位伟人毕竟是有缘的。这个小方厅,于两人均可谓命运的拐点。一个在这里打下了扎实的国文功底,由此走出国门,从而开创出一份辉煌的事业。一个在这里“一战而定苏北”,铸就了我军战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索性将二人的一生经历作一番比较,惊奇地发现,两人竟有不少相似之处。 二人同是留学欧洲。丁文江于1904年从日本转赴英国留学,在格拉斯哥大学获得动物学、地质学双学士学位,辛亥革命前,去国十年的丁文江搭乘海轮回到祖国。陈毅于1919年赴法国勤工俭学,1921年因参加中国留学生的爱国运动被法当局押解回国。两人出国时都是十多岁,旅欧生涯在他们身上打下的烙印太深了。丁文江秉承了英国社会传统的改良主义思想,终其一生坚持社会进步可以通过改良获得,对于暴力手段则大不以为然。陈毅刚好相反,受法国人革命热情的感染,回国后成为一名终身职业革命家。两人留学隔海相望的英法两国,由此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这样的例子在中国现代史上不胜枚举,譬如著名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通常都有留学英美的背景,胡适、丁文江、傅斯年等人均是典型的英美派;而革命家中的早期留学生就多为留学法国了,像周恩来、邓小平、陈毅。这些民族精英的人生轨迹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改变了现代中国的命运,就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了。 二人同为民族救亡立下不朽功勋。陈毅元帅的抗日事迹广为人知,不必细述,一句“江淮河汉今谁属?红旗十月满天飞”即可尽得风流。文江先生深谙军事,却没有机会亲临火线,只好发挥强项,科学救国、政论议国。《假如我是蒋介石》、《假如我是张学良》等数十篇脍炙人口的谋国佳论,细细读来,作者的拳拳爱国之心跃然纸上。1936年1月6日,丁文江先生死在为国寻找煤矿的路上。胡适先生得悉他最为挚爱的“丁大哥”以身殉国的噩耗后,沉痛地评价,丁文江的最合适的墓志铭,该是他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话:明天就死又何妨,只拼命做工,就像你永永不会死一样!文江之死,使这句话广为流传。 丁、陈二人还有一段少为人知的相似经历。陈毅元帅是新中国的第一任上海市市长自不必说,其实丁文江也曾于1926年6月出任过 “上海市市长”,他的官衔叫做“淞沪商埠督署总办”,其职权类似于后来的上海市市长。在短短8个月的“市长”任内,丁文江不仅勾勒出大上海的市政蓝图并初步实施,还在谈判桌上折冲樽俎据理力争,收回了会审公廨的部分治外法权,这是中华民族近现代外交史上了不起的丰功伟绩。不起眼的小方厅,先后走出了两位上海市市长! 丁文江和陈毅,一个有趣的命题。但他们毕竟与这个时代渐行渐远了,如烟的往事淹没在现实的喧嚣中。然而,小方厅没有忘记这一切,这是属于你的双重荣耀。你是幸运的,小方厅。 故居工作人员的脚步声提醒我,他们好下班了,而我,也该回去看望倚门而望的老母亲了。 (本文作者为泰兴市文联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