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花子庄

小熊

黄桥西边有一座村庄：花子庄。二十多户人家中，住得最好的是用竹子作梁草当瓦的十五梁矮房。还有一种中滚箍楼的房屋，就是用竹子一圈形成半圆，两头埋在地下，上面再用竹子一根根扎好，外面用芦席一张张封盖，就像菜园里的塑料棚一样。最里面搁一张床，床边是一个香锅，屋里终年黑漆漆，一是光线阴暗，二是烟熏火燎。他们穿的衣服补丁相摞，终年不换洗，又脏又黑。
    逢年过节是他们四处讨要的好时光，他们中有的讨饭讨得文明，有的讨得恶劣。前者如瞎子妈妈和瞎子奶奶，由子女或女孩搀着，妈妈或奶奶拉二胡，小女儿挨家挨户地唱，只要给了就走，不给再唱，再不给也就腼腆地走了。可是有的就不然，如那些玩蛇的、钉刀的。有个讨饭头子大春儿，玩蛇、钉刀样样来，黄桥街上的人个个怕他，见他来了，只是给钱，要是你不给钱，他就把蛇头直伸到柜台里面吓人，或是在他的额头上钉刀，那鲜血从额头上淌下来，满脸都是血。店家只好给钱打发他快快走开。
    花子庄上除了讨饭的、要钱的，还有一些做小买卖的，有一定的特色，有的甚至在黄桥市面上颇有名气。徐家海儿的糖粥蒸饭，一提起就想到他粗壮的吆喝声，“蒸饭喀！”卖蒸饭是冬天的活，只见他高大的个子，穿件肥大的棉袄，在胸前挂着一大圆桶，圆桶外面用厚厚的棉套罩着，以防蒸饭冷却。我虽没有尝过蒸饭，但闻过它的香味，特别是他打开蒸饭桶的盖子，那股浓浓的糯米香味，再经他用毛巾一卷，放点白糖，一团蒸饭真叫人嘴馋。
    夏天一到，下午时辰，就看到海儿，红红的胖脸蛋，大大的眼睛，一把长胡子。穿一件用关丝草织成的透空背心，罗汉一般的大肚子，连肚脐眼也露在外面。他挑着一担糖粥，这个活不吆喝，只是在手上用铜铃摇。粥担放下，铜铃摇响，一大群孩童就转拢来，他们大多一丝不挂，有时我也在其中。有钱人家为孩子买上一碗，大概是一毛钱一小碗。那粥是糯米煮的，里面还有白豌豆，米和豌豆都是透明的，里面放糖，还放桂花，香甜，清凉，解渴。
    据说无论是蒸饭和糖粥用的糯米都是经他老婆精选，并把杂物统统拣掉，然后才下锅。无论是煮饭煮粥的水，也很有讲究的，怪不得海儿的白蒸饭和糖粥这样出名，可惜现在没有传人了。
    还有他家隔壁的浆糟米酒和熟荸荠也是闻名于黄桥大街小巷的。浆糟米酒是芦家奶奶的拿手，芦家老爹拿到街上卖，他卖浆糟的特色是提着精制的竹篮，里面放一精致的瓷盆，在瓷盆内放浆糟。四边米糟中间是米酒，在瓷盆边上放几只小巧的瓷碗和银调羹。有人来买，芦家老爹用银叉先铲几片米糟放于小碗，再用银匙舀几匙米酒。他不吆喝也不摇铃，只是带一竹筒式的牌九，一边上下攥着牌九，一边唱着“朋友哪个要玩牌九的，哪个要喝米酒的来呀！朋友，来抽一抽，来喝一口”，特别是在过年时的城隍庙会上，他的声音唱的尖声尖气，一边卖米酒，一边卖熟荸荠。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黄桥街上还偶尔听到那“香干臭干”的吆喝声，还有“皮卷”的短促喊声。早晨在大石桥头买的豆腐脑，长街叫喊的五香螺蛳，都是黄桥的风味小吃，也是这几家的独市，俱出自于黄桥花子庄上。
    现在的花子庄变成了翻身村，叫花子翻身了，这些讨饭生活没有人做了，蒸饭、浆糟、皮卷、香干都已绝迹，他们的子孙后代全都进了工厂做工人，生活有了保障，这些独特的风味也渐次消失，只留一缕余香萦绕在忆念里。

原载泰州日报：http://www.tznews.cn/2013/rwtz/pwt/2014/11/2014-11-09216754.html

云帆

随着行政区划的调整，好多庄名都将成为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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