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hqxs 于 2012-3-4 11:05 编辑
前 言 一般人只知道无锡有个“瞎子阿炳”,却不知道我们黄桥有个“秋儿瞎子”,那是因为有人把阿炳的事,写了报道,编了戏剧,拍了电影,还对阿炳进行了美化和拔高,所以人们就知道无锡有个“瞎子阿炳”,并且爱上了他。 其实,我们黄桥的“秋儿瞎子”和无锡的阿炳一样拉得一手好二胡,但事迹要比阿炳生动,比阿炳感人多了,仅说他不肯用算命来骗人,积极投身群众文化事业,就很值得我们赞赏和敬佩。当时的人都很喜欢他,直到现在还很怀念他。 黄桥文化站的老站长曹瑞龙先生,与秋儿瞎子一起为黄桥的群众文化事业,共同战斗了三十多年,朝夕相处,亲如兄弟。今天,曹先生把撰写多年的《忆黄桥的“阿炳”——吴秋生的人生》文章,要我发在黄桥在线“黄桥人文”板块,以飨网友,更让大家知道我们黄桥有一位热心为社会奉献,富有传奇人生色彩的“秋儿瞎子”。 hqxs
忆黄桥的“阿炳”——吴秋生的人生 曹瑞龙
星转斗移,时光流逝。拂去岁月的尘埃,回忆与黄桥“阿炳”——吴秋生朝夕相处30多年的日子,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吴秋生乳名“秋儿”,生于1936年。1986年因患不治之症,在黄桥人民医院不幸去世,时年50岁。 我初识吴秋生在“黄桥大众俱乐部”(52年更名文化站)的楼上。那是1950年暑假,我和几个十二、三岁的同学,到黄桥唯一的娱乐场所“黄桥大众俱乐部”玩。一走进大门就听到从楼上传来悦耳的京胡声和一个唱京剧“借东风”的高吭重音,口词清晰,韵味实足。我们急忙奔到楼上,一看,原来是个双目失明的小瞎子,年龄与我们相仿,他唱得太好了,使我们既惊叹又敬佩。从那时他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一直没有忘记这位不知姓名的小瞎子,由于他的影响我也喜爱上京剧。 1951年夏,我是黄桥区解放镇的一名社会青年,负责镇业余文艺宣传队,经常与文化站有联系。一天,我去文化站开会,见到吴秋生拉得一手的好二胡,经了解他已是团结镇业余文艺宣传队的一名文场,也是黄桥区业余剧团的文场。区、镇领导和演员都很喜欢他,大家不叫他的大名,都亲热地叫他“秋儿”。虽然我经常见到他,也已知道他叫吴秋生乳名“秋儿”,但当时两个小镇的区别,从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机会有时在不知不觉中出现。1956年黄桥行政区划调整,废区建镇,废镇建会。黄桥区改称黄桥镇;解放、民主、团结、胜利四个小镇建立了8个居民委员会和镇郊六个村。从此各小镇业余文艺宣传队就不复存在。我就在当年年底被调至黄桥文化站工作。此时,吴秋生在朱巷街自家开的店对面摆了一个测字、算命摊子,每天早上他父亲或母亲帮他把桌子及算命用具搬出来,晚上再帮他收回去。吴秋生正正经经地坐在摊子上的时间并不多,其原因解放后算命、测字的人不多,生意不好,有时弄到块、捌角钱就不错了,经常分文不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自他参加文艺宣传队后,他对这一行不抱信心,自认没有前途。所以,他坐在摊子上如坐针毡,动辄就到了文化站乐器室拉胡琴、唱戏。他的算命、测字摊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偶尔有人找他算命、测字,都是他母亲到文化站喊他。我常听到他母亲发狠地对他说:“像你这样坐不住,今后怎么生活?”吴秋生听了母亲的唠叨,只顶一句:“没饭吃拉到。”好且摊子与文化站只隔两家门面,不一会吴秋生又来了。 吴秋生的家住在文化站大门东,相隔不到10公尺远的南北马巷南端,坐东朝南第一家。文化站他每天必到,而且不分上下午。因此,我和他成了最要好的同志、朋友、兄弟。两人相处无所顾忌,无话不谈。由于长期相处,我了解到吴秋生的很多情况,他一出生就害眼睛,而且严重。因那时医疗条件不好,更因庸医用药不当,以致他从小双目失明,造成终身遗憾!15岁那年,父母考虑他今后的生活,送他去学了算命这一行。吴秋生天资聪慧,记忆力特别强,耳朵就是眼睛,他与生俱来不用探路棒,凭自己的感觉走路,从未摸错。学算命是口传心记。先生说一句,学生跟着重复先生的一句,学徒言明三年师满,而吴秋生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学会了算命测字。连他先生也称赞他学得快学得好,并提前离开了师傅,自己摆摊营生。他告诉我1960年春,在参加“省二届群众文艺会演”时,扬州代表队的全体演员都住在“江苏饭店”。有很多同志是第一次到南京,当然吴秋生也是其中之一。大家一住下来就三个一群,四个一档出去玩了,谁也未顾及吴秋生。而吴秋生也没叫他们与自己一同走,就一个人出了“江苏饭店”。时间接近吃饭,游玩的同志们纷纷回店,带队的同志清点人数少了吴秋生,问谁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带他出去。这下领导急了,立即派人分头在“江苏饭店”找,把个饭店前后左右找遍都不见人。大家面面相觑,焦急万分,因为这是南京,找人谈何容易。有的人说,他肯定出了饭店,因为店内找不着;有的人说,不可能!初来乍到,不说他是瞎子。就是我们也怕跑错呢?正在大家争论并翘首相望之时,吴秋生从一个转弯口缓慢地向“江苏饭店”放向走来。一位同志看到惊叫“吴秋生”!立即赶上去拉着他,问他上哪儿去的?他回答“新街口”。拉他的同志吃了一惊:“什么?新街口?你不怕跑错被车子撞了吗?再说‘江苏饭店’到‘新街口’,要转弯而且还有一段路,你怎么去?又怎么摸回来的?”“凭感觉。”吴秋生微笑回答。 吴秋生对文艺情有独钟,有很好的音乐天赋,肯钻研。这源于他家靠近文化站,一个天天耳濡目染吹、拉、弹、唱的地方,他怎能对文艺不喜爱呢?在他学算命期间,他都没有放弃参加业余文艺活动。业余文工团集中排练节目,需要他拉二胡,只有文化站费冬生站长去替他请假,先生才准假,否则不行!因为解放后算命属文化站管理,所以他先生不敢不同意。吴秋生曾说,尽管如此,先生内心并不满意,每次请假出来,先生说他没出息,今后混不到饭吃。吴秋生对这样的话习以为常,惟有文艺是他的喜爱。他聪敏、记忆力强、一段京剧、一只歌曲,只要让他听上一、二次,就熟记心中,马上就用胡琴拉出来。 记得1956年,业余剧团排练大型歌剧“南海长城”,全剧有30多只曲子,其中长曲10多只。每天晚上演员们集中教唱,而他不参加演员们的教唱,大家担心这么多的曲子,他能记住吗?谁知,吴秋生胸有成竹,演员们在楼上教唱,他却坐在文化站楼下展览室门外一块长青皮条石上听楼上教唱,演员们还未学会,他先会了,马上到楼上用胡琴拉出来。30多只曲子不几天就全部学会。这种非凡的记忆是一般人所不及,大家非常佩服。 我与他朝夕相处30年。30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一瞬间,可它在人生岁月里是一个漫长的时光。对吴秋生的一生,有顺利,有坎坷,有欣慰,有辛酸的30年。参加文艺宣传活动是他一生的追求和最大的乐趣,总之,那时只要排练节目和演出,都少不了吴秋生的主胡。 1958年9月,黄桥建立公社文工团,性质属专业团体。人员从全公社选拔了无工作的社会青年和农村青年40多名文艺骨干,食宿在一起(有工作单位的骨干例外),每月公社发给每人一定的经费,吴秋生也在其列。从此,吴秋生与算命、测字彻底决裂,自己取缔了自己的算命摊。在他未进入公社文工团之前,曾忧虑地告诉我:“共产党是无神论者,算命、测字是一种骗人的巫术,今后一定会被取缔,我不干又恐生活无着。如我的摊子是被政府取缔的,我现在参加文工团就感到没有光彩,自己取缔自己的摊子心情愉快舒畅。参加文工团,生活仍然艰苦,但对我来说已不可多得了。”因此,他为自己的举动感到非常高兴。常言道:“人在顺境时,你给他一个太阳也是多余的;人在困境时,暗无天日,周身寒冷,那时,哪怕你只给他一星一缕的光明,就如同给了他一个起死回生的太阳。” 黄桥公社文工团自58年9月建团至59年10月只一年多的时间,硕果累累,成绩斐然,生机勃勃,欣欣向荣。谁知,好景不,。中央文件全国凡公社专业文工团一律解散,并严禁业余文工团售票演出。对照文件精神,黄桥公社文工团也在其列,公社党委遵照中央指示精神将无工作的演员在本公社安排了工作。唯有吴秋生无单位安排,又不可重操旧业。后经公社研究将他安排进了“敬老院”,生活有依靠。有人开玩笑地说:“秋儿进了敬老院,他父母要进‘姥姥院’。”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对20多岁的吴秋生在心头有大的压力。就在文工团解散的当年年底,泰兴县举办文艺创作会演,黄桥镇被选出快板群“黄桥决战”、舞蹈“丰收乐”、“十盏红灯”等三个小型节目,代表泰兴县参加扬州地区会演,又被扬州选中参加江苏省第二届群众文艺会演,演出很成功,并获得多项节目奖。泰兴代表队载誉归来,受到县委、县政府领导的接见,并指示以泰兴、黄桥、口岸三镇为主,建立“泰兴县业余文工团”将出席市、省获奖节目,再排练一些新节目,在全县各乡镇巡回演出。 寒冬过去是春天,人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吴秋生一路春风,一路歌地参加县、专区、省群众文艺会演。在全省数以百计的乐队成员中,他鹤立鸡群,风光无限。无疑他也被批准为泰兴县业余文工团团员,是乐队主胡。至此,脱离了黄桥敬老院。在文工团,他除是乐队主胡外,又是二胡独奏演员,经常在舞台上演奏刘天华的“空山鸟语”、“烛影摇红”、“良宵”、“病中吟”和无锡阿炳的“二泉映月”等二胡独奏曲。每次演出都博得观众热烈的掌声和赞美声。一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没有高超的演奏技巧艺术,是绝对不可能参加这些文艺会演及演出场合的。扬州各县、市的文艺界同行们都知道泰兴黄桥瞎子“秋儿”的名字。在扬州地区颇具盛名。无锡阿炳凭着自己的音乐天赋和锲而不舍的努力,走过艰苦的艺术之旅,他创作了一首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而名闻全国。吴秋生虽然没有遗作留世,但据我所知,黄桥镇的文艺活动、参加县文艺会演、县参加扬州地区文艺会演、一些节目的配曲和创作乐曲都有他参加,而且起到主导作用,有他的一份辛勤劳动;更重要的是他为党的宣传、为本地区广大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付出了他一生的心血。这方面无锡阿炳与他是无法相比。但他们都是苦难的人,只是身世不同,造就了压力不同。赞誉吴秋生是黄桥、泰兴乃至扬州地区的“阿炳”,我认为不为过分,也是当之无愧的。 俗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吴秋生在泰兴县文工团的二、三年中,生活安定工作顺利,深得全团上下和县领导同志们的爱护。出乎意料的是1962年县委宣布“泰兴县业余文工团”停办,原来有工作单位的演员仍回原单位工作;没有工作单位的演员,由各乡镇安排工作。对吴秋生解决的办法,由地方政府在社会救济金项下,每月发给七元钱生活费(这与在县文工团的生活有很大的差距)。七元钱怎样精打细算安排生活?但他明知生活费少也不争辩,他认为政府给钱是情分,争是不应该的。只有自己忍受,其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父亲解放前开了一办私营小杂货店,自1956年公私合营后,每月工资40多元,家中有母亲,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姐姐,还有两个弟弟,再加上他,一家六口,生活比较艰苦。吴秋生一回来又要增加家庭一些负担。他父母听人说有些瞎子虽然不在外边摆摊子,可在家中仍在替人算命、测字。每月收入多时50多元,少时也少不了每月30多元。父母劝他在家重操旧业,并说别人能在家中搞你不能搞吗?其实那时他在家中重操旧业,大家是可以谅解的。但吴秋生坚决抵制,宁可饿死也不再搞这一行。父母见他态度坚决,也没坚持强求。 吴秋生曾多次荣获县、专区优秀演员称号,对黄桥的群众文化事业留下不可磨灭的功劳,特别是从县文工团回来,一直把文化站当作他的工作单位,每天除回去吃饭,其他时间都在文化站,晚上睡在文化站楼上有8年之久。凡有宣传任务到来,他和我们一样的紧张,帮助出谋划策,从节目的选择,创作节目的作曲、配曲、配乐等均少不了吴秋生的劳动汗水,他是文化站的一名“编外工作人员”。黄桥群众文化工作所取得的成绩,有他的一份功劳。 刚正的品格,真诚朴实和无私奉献的秉性,使人回味无穷。记得每年春节到来之前,各工厂企业、学校、镇郊村、队自己组织业余文艺宣传队,那时全镇有近30家业余文艺宣传队,要排练节目在春节期间广场演出宣传。为掌握全面情况,还要进行业务上的辅导,时间紧,任务大,范围广。在这寒冬腊月,不管风吹雨打,天寒地冻,吴秋生总是陪同我以步代车。白天辅导镇郊村、队的排练;晚上辅导工厂企业、学校的排练,有时到凌晨还未休息。一个腊月走遍全镇排练节目的单位,特别对镇郊村宣传队,还要帮他们教唱,甚至多次。这些都是无代价的,而且是不辞劳苦的,他无怨无悔。也许有人会说:“他反正是瞎子,无所事事,除了拉二胡还能干什么呢?”是呀!他是瞎子,可他眼瞎心明,有一个真诚朴实,刚正的品格。对发生的每件事,是好是坏泾渭分明。回顾在文革期间,有次陪同我去电影院看“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电影院内座无虚席,我们只好站在最后靠墙看。银屏上林彪讲完话喊毛主席万岁时声音由高到低连续不断。吴秋生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此人做作,是假的。”以后果不其言。我问他当时是怎么知道的,就是从林彪的喊万岁的声音中判断的。再说纵观黄桥算命测字的瞎子非吴秋生一人,凡算命测字的瞎子不会拉胡琴的很少,可是又有谁像他那样为党的宣传工作服务一生;又有谁像他那样在政府没宣布取缔算命测字前,自己先取缔自己呢?又有谁像他那样每月只有七元钱,在生活困难的情况下,仍坚持不重操旧业呢?然而,有好多瞎子政府每月已经给了他们一定的生活补助费,但他们明为服从取缔,暗地里仍在家中算命测字,价格比明摆摊子还要高。他们哪个生活不比吴秋生高上数倍。这些难道吴秋生一点也不知道吗?他为什么不去做呢?他不为生活的暂时困难,去违背政府的政策法令和连自己都认为是骗人的东西再去骗人,从而达到自己的享受,这不是他做人的原则。 经常有人这样说:“人无外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可有不少的人偏偏忘记“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的古训,最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贝多芬说:“使人幸福的是德性,不是金钱。”吴秋生从县文工团回来后,政府每月给他七元钱的生活费,这是当时一个居民的最低生活标准。只能吃饭,其他不能开销。谁知,他只拿了几个月,不知为何被无形中减去了两块钱,只剩每月5元。俗说:“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常从细处断,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吴秋生在领钱时问了一句,为什么减去两元?发钱的人说:这是领导批的,我也不知道。吴秋生二话没说拿着五元钱就回来了。一到文化站就告诉了我,我也感到奇怪这是为什么?为此事我去镇政府找了一位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的镇机关青年干部,因为他对吴秋生的情况是了解的,请他出面查明下原因,能为吴秋生讲几句话。而这位青年干部不但没有去帮说话,反而说吴秋生还在乎这两块钱,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位干部每月工资45,50元,在当时是比较高的工资,如果他不明不白的被减去两元,他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否则不会罢休。然而,他忘掉了吴秋生的甘苦。我劝他找镇上主要领导,他认为没有必要为两元钱,但这七元钱是他文工团解散后的生活费,应该不属于救济金范围,吴秋生不是不想弄明白,主要为两元钱说不出口,我为他不服。一次碰到镇上的民政科长,在闲谈中问及吴秋生扣钱之事,这位科长讲是张副书记扣的,理由很简单,救济金规定一人五元,吴秋生每月七元,多出两元不合理所以扣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后来才知道是张副书记与吴秋生的亲属之事不满,却拿吴秋生做了垫背。让吴秋生的亲属知道他有权力的利害。为讨回公道,我硬拉吴秋生去找了一把手领导,呈述了事情的一切,这位领导听后立即找了张副书记,并指着吴秋生说:“他是一个瞎子,残疾人,参加我们的文艺宣传队,为党做宣传工作,按理应该发给工资,现在只给他七元钱还嫌多吗?他比起一般有困难的人是有贡献的,你不应该扣他的。”在一把手领导的干预下问题得到了解决。 吴秋生十分高兴说:“书记没有忘记我,钱即使是不补上来我也心情舒畅,因为他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做到这句话确不容易。吴秋生一个年轻残疾人,除每月七元钱的生活补助费外,别无其他收入,生活很艰难,但他默默承受着。为了让他多一点收入,劝他打一份报告找县文教局,能否在社会老艺人经费项下补助一点,弥补生活上的不足。意想不到的是他不同意这样做并说:“我不属老艺人怎么好打报告补助?再说地方政府已经给了补助,钱虽不多,我不能再向县文教局伸手搞双份。领导同志同意还好,如不同意,别人怎样看我吴秋生呢?” 话虽不多,言简意赅。有句谚语“秤星可以称轻重,言语可以量人品”。吴秋生从县文工团回来后的数年间,生活艰难困苦,他需要钱,需要改善生活。然而,他硬是从未向任何人借一分钱;从未向人诉苦,让别人来同情他。其实他不讲,大家有目共睹。由于当时经济条件限制,只能是爱莫能助。 “人间没有永恒的夜晚,世上没有永恒的冬天。”就在吴秋生生活艰难的时刻,县文教局季登云副局长(他是文革后期县局领导小组组长)来黄桥检查文化工作,我们在向他汇报工作的同时,将吴秋生自文工团解散后的生活状况进行了汇报,并建议文教局能否在社会老艺人经费项下补助部分。季副局长很同情,他不知道吴秋生生活如此艰苦,答应回局后考虑。也因吴秋生是一位全县颇有名气的文艺活动骨干,县局领导们一致同意破例照顾他。没几天,县文教局正式文件到黄桥镇人民政府、黄桥小学总务处以及吴秋生本人存照,除政府每月补助七元外,县文教局在老艺人经费项下补助15元,由黄小总务处代发。吴秋生高兴地接受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吴秋生每月有22元生活补助,生活明显的提高了许多,心情也开朗了。总认为吴秋生再也没有不开心的事了,哪知吴秋生仍有一块“心病”。一天,他很严肃认真地告诉我,他说他考虑了好久,现在不能再不说了,我问他什么事这么认真,他说:当他接到县文教局的补助文件,心情既高兴又不平静。作为一个年轻人每月拿社会救济金,心里总感到不妥,这钱拿得不理直气壮。所以,他每月总是叫他母亲去代领,他不想要这份钱,但又感到生活再度陷入困境,使他左右为难。要是能找到一份适合自己做的工作,靠劳动获得报酬,自食其力,心安理得。 吴秋生深谋远虑地提出靠劳动获取报酬的启示,是一个长远的生活途径,也是一种摆脱生活贫困的目的。他的启示很有道理,我们向镇政府交涉,经政府领导同意批准他进了“黄桥利民街道电化厂”当了一名工人,做了他力所能及的工作,每月工资23.50元。自此他再也没领社会救济金。他在单位工作认真负责,从不迟到早退,领导和工人们都喜欢他。吴秋生本人把这份工作当作他终身依靠,因为他知道“从冬天来的人,才知道太阳的温暖!” “一个人的品格高低,并不与政治地位高低有必然的联系。真正誓死如归的人,在拥有权势的帝王面前,不会低下自己的头。布衣之怒并不减于帝王之威!”一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在生活困苦艰难时,没有向困难低头,没有为不合理的外财而动心。始终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和脸面。有这样的思想境界和品格,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比那些道貌岸然,巧取豪夺,“人无外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明为事业而实质为名誉、地位、金钱和权势的人,在人格品德上不知要高多少倍。这些行为不端之辈同这位盲人相比不感到汗颜吗?有什么脸面在人前人后说三道四,高谈阔论呢? 往事已逝,岁月如歌。在吴秋生住院期间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曾对我说:“自从有了固定工作,生活安定,日子有奔头。这是我一生中未料到的好结果。没有共产党,我瞎子有何能耐如此,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虽然只过了几年的舒心日子,我已心满意足了。”吴秋生最终每月38.50元的生活收入,在当时已超过了一般人的收入,他是满足了。一位叫桑塔亚那的外国人说:“生和死是无法挽回的,惟有享受其间的一段时光。” 诚如有人这样比喻:“人生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烧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吴秋生在他平凡的一生中,不图名、不图利、生活虽苦,以苦为乐,常年坚持为黄桥群众业余文艺活动,尽他之所能,发挥一技之长。有一颗人穷志不穷的高尚品德和无私奉献精神!他的音容笑貌,人格魅力就像蜡烛一样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他留给我们许多的美好回忆。每当我们谈到他时,无不感到从心里深深地怀念他! 我们的黄桥“阿炳”——吴秋生 安息吧! 曹瑞龙
该贴已经同步到 hqxs的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