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国《腊月旧事》---扬子晚报2008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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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旧事

　　王正国

　　过去，在我的故乡小镇泰兴黄桥，一到腊月，就有很多新的谋生职业应时而生。至今想起来还挺有趣。
　　刻喜笺 喜笺又称挂络，是过年时随同春联一起，贴在门框上方的装饰。长方形的小纸片上，刻着各种吉祥镂空的图案。那时刻每到过年，家家门扇上贴春联，门框两边贴叫门吉子的对联条幅，门框上方则贴三到五张喜笺。这就把一家家的大门、后门、房门、厨房门……装扮得红红火火，大大地渲染出了过年的喜庆气氛。
　　我有一个远房小叔，是刻喜笺的一把好手，快到腊月他就把珍藏的刻喜笺用的各式小刀，在水磨石上磨得雪亮；把刻喜笺用的装有软泥的小木盘清洗干净；把刻用的图样纸，一张张贴在白纸上，用煤油灯的烟一熏，就复制出许多张出来了。腊月一到，他便到处向人借钱买来红纸，一一剪裁，装订成本，每本约四五十张，封面是样纸，装订是用绵纸做的捻子，孔眼相对较小，刻好拆下后不留痕迹。
　　刻喜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一刀一刀刻下去，食指姆指用力把一小格一小格纸屑挑出来，刻好一本，要花上难以计数次刀，指头陷出很深的沟痕、酸疼无比。喜笺是要赶在除夕前上市的，所以得没日没夜地刻，一个腊月很难睡上几个好觉。
　　刻喜笺虽苦虽累，但小叔一个腊月会赚到不少钱。有了钱自然就有人上门说亲事，他已三十出头的年纪了，可他不爱红妆爱美酒。腰包一鼓，酒瘾也上来了，三天两头就有三朋四友邀他去喝酒。一个正月，成天泡在酒中，到了二月，钱没了，门前也冷落下来，只好到处找活计打短工。
　　经过夏天，过了中秋，小叔又开始念叨：“何时过年啊！”
　　做糖果 我家隔壁有个叫钱麻子的人，三十大几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过他有一手做糖果的本事，平时就靠做糖果叫买度日。他的糖果做得五光十色、花样繁多，小孩子喜欢，大人也赞不绝口。到了腊月，小镇上很多人家都要做一点糖果过年，钱麻子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他白天要忙营生，只肯晚上到人家去做，还不肯做他平时卖的品种，只做炒米糖、花生糖，但他做的糖果价廉物美，请他做糖果的人，还要排队预约呢！一个腊月像贵宾似的受欢迎。
　　经过一个腊月，钱麻子卖糖果赚了钱。替人家加工糖果也赚了钱，过年穿上了新衣，有鱼有肉更有酒醉。除夕晚上正当家家喜庆团聚吃年夜饭时，他一个人在家喝着酒，竟高声吼起了不着调的京剧：“孤王酒醉桃花宫……”让人听了感到凄凉。这时老祖母就叹了叹气：“嗯！这么有手艺的人，怎么老是找不着老婆呢？”
　　以后我外出读书，听说钱麻子在四十多岁时，终于找到了老婆，还生了个儿子，小镇上终于有了做糖果手艺的接班人了。
　　开羊肉店 一到腊月，父亲出资开的三合盛羊肉店就开张了。其实父亲是靠做杂货店生意为生的。怎么又开起羊肉店呢？这要从父亲的两个穷朋友说起：此二人，一个平时靠打短工度日，一个靠挑货郎担为生，生活都十分艰难。不过他们为人老实勤快，有杀羊、烧羊肉的手艺，加之他们挑货郎担串乡，对四乡的养羊户熟悉，父亲就以此帮他们开起羊肉店来。现在看来，似乎可算个合作经营的股份制企业，不过父亲只出资，不参加经营，也不参加分红，只要他们到了除夕把本金奉还即可。他们两人既做老板又做伙计勤俭操劳，做到了货真价实，味鲜美，服务好，很受欢迎，常常有人高兴起来就吆喝着：“到三合盛羊肉店吃羊肉粉丝汤去！”经济状况不好的人，也常常买一个烧饼相约：“到三合盛羊肉店喝羊汤去！”因为他们的羊汤不要钱。
　　我父亲出资开的这爿羊肉店，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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