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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的化工厂(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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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15:29:12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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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时间 于 2009-8-27 15:22 编辑

(短篇小说)午夜时分的化工厂
江苏/何雨生
麦 子 地

                         
    麦子地就在化工厂的外面,大概总有百十来亩的样子,一头紧挨着化工厂的围墙,另一头与围墙遥遥平行的是一条老式铁道。铁道路基很高,每天午夜时分的一列货车就像飞机似的从人们头顶上通过;火车发出的声音巨大而恐怖,空、空、空,把厂里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包括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机器声……

    化工厂生产的是农药,还没靠近厂区,就闻到一股呛鼻的农药味。其实农药跟人差不多,也有各种各样的气味,这里面既有像臭鸡蛋一样恶臭难闻型的,也有一种类似吸了水的老棉絮那样阴柔闷骚型的;在所有的农药中最好闻的要数乐果,也许是因为它名字中带了个“果”字的缘故,闻起来竟然有一丝厚重绵长的甘甜,好闻得都不像是农药了,仿佛一种陈过了几年的果酒香;估计口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所以农村女人要自杀大多就会想到喝乐果。自杀也分好多种呢,相比于那些上吊投河抹脖子之类血腥恐怖的动作片,喝农药不失为一种带些凄美、能最大限度保持个人尊严,甚至还有点小资情调的文艺片。

    王燕她们当时在老厂粉剂车间生产绿麦隆跟除草醚,这是两种普遍使用的除草剂,它们的主要成分为石粉,其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原粉,那么味道也就谈不上好闻不好闻;但令她们苦恼的是,衣裳上头发里还是阴魂不散地萦绕着一缕缕淡淡的农药味,洗头洗衣裳时怎么搓也搓不掉。王燕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找人将自己调到新厂刚上的久效磷水剂车间,听说那里没什么药味儿,也没粉尘,那样一下班衣裳也不用换,自己就能清清爽爽地去跟那个机修工常温约会了。

    下边该说说保卫科了。化工厂里面有一个保卫科,保卫科所辖的权力很广很大,那时的保卫科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乡下派出所,甚至在有些比如经费装备方面可能比乡里派出所的权限要更大更广。

    保卫科里面清一色的全是一帮二十啷当的毛头小伙儿,当时的保卫科还没时兴统一穿什么制服,他们的特征是人手一把长手电,握在手中就像一把上满子弹的长枪,另外加一件黄色的军大衣,这黄色的军大衣因为与军人似乎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而充满庄严感;他们并不因此就好好地将大衣穿在身上,而是那样吊儿郎当地在肩头披着,有人能一直披到第二年端午还舍不得脱下来洗一洗。平日里工人上班时,他们闲着没事就披着那身“老虎皮”在厂里到处荡膀子,鼻子像狗一样东嗅嗅西闻闻,一发觉有何异常,手里的手电光便“唰”的一下咬将过去,手电光中,无论是人是物,都有一种被狗啃过了一口的痛感。每天下班时,保卫科的人都会一字排开,他们充满着“提高警惕,保卫工厂”的使命感,手握手电筒,肩披黄大衣,威风凛凛地站在厂门口,集体冷峻,不苟言笑。他们可以任意喊住一个工人,叫过来大模大样地检查检查有没有夹带厂里的东西,偶尔也有人就这样被拎了出来,几天后就上了厂里的通告栏。所以有些胆小的人别说偷东西了,就是平常从他们身边走走,腿肚子也会打颤。


经常有人反映到厂长那儿,说保卫科的人借工作之便不止一次的对某些漂亮女工进行骚扰。厂长一开始也没理睬,直到他的一个远房外甥女也不幸惨遭毒手,厂长这才把茅山叫来让他约束一下自己的部下。保卫科长茅山是一名复员军人,据说他有一个貌比天仙的老婆,但那娘们自与厂长有了一腿后便金贵起来,嫌身上的农药味,再不肯茅山上她的身,可怜茅山一腔邪火却无处发泄,只得将满腹激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厂里光荣而艰巨的保卫工作中。他当面答应得响亮,身子一转却是屁也不放一个,暗笑道:都怕摸就别来上班呀,又没哪个八抬大轿请你们来,嗐。当时的化工厂是我们乡里最红火的两个厂子之一,另一个是肉联厂,但肉联厂的血腥味几令很大一部分人望而却步;再说就算你真的不在乎血腥,肉联厂同样也不会要你的,他们的性质属大集体,只有那些城镇户口的待业青年才有资格进去……所以依然不断有女工抱怨保卫科的人借机揩油,但也没哪个真的会因此冲冠一怒而辞工离厂。



那时化工厂上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叫“四六制”的班,每天只上六个小时的班,这就为那些想谈恋爱的年轻人无端制造出大把时间和机会来;但那时谈恋爱还属于不能大张旗鼓的一件事,一旦见光便会形成全民共诛之、全厂共讨之的局面,所以王燕跟常温的恋爱只能在地下秘密进行,他们早上班晚下班,尽可能地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和机会凑在一起。



王燕跟常温谈了已有一段时日,但他们之间进展一直不是很大,主要原因是没有一个供他们自由谈恋爱的气场,双方进行得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所以他们直到现在还停留在口耳相传的阶段,暂时还没开发出手和其他辅助器官的功用。



那天王燕上的是深夜班,她和常温骑着自行车在厂旁边的小路上闲逛,由于他们出来得太早,路上还没人跑,只有他们的自行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两旁的麦子地诡异地制造出某种恐怖的氛围。几年前麦子地里曾发生过一起强奸案,一个姓谢的女工上夜班时被人拖进了麦子地深处,案子后来并没有破获,不了了之。王燕和常温都认识那个女工,很清秀也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王燕坐在常温车后,开始俩人之间还矜持地保持着一点距离,王燕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往后靠,常温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广阔的空间,有风在他们两人之间浩荡吹过,“这样的风吹过来,我可想哭了!”王燕幽幽地说。



一会儿,常温感到她离自己近了些,因为他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热量,以及碎碎的处女幽香,这热量这幽香都让常温一瞬间冲动不已。不知不觉间,他们已下车走进了麦子地里。自打发生那起强奸事件后,麦子地便成了一块制造暧昧的禁地,只要走到麦子地里,两个人的关系便会不由自主地升了级,禁不住变得亲密而微妙起来。王燕一把揪住常温的衣服,忽然颤声问常温怕不怕。她说当年那个姓谢的姑娘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被人拖到麦子地里强奸的。常温拍拍并不发达的胸大肌道:“别怕,有我呢!”




麦子地里春风骀荡,虫声呢喃,一股隐秘的欲望在蠢蠢欲动。两条身影就那么僵直地站在麦子地里,他们谁也不敢贸然做出任何的举动,都有些骇人了,都有些地老天荒了。最后还是王燕表现出了她的英勇和果断,她一把拉过常温的手将它搁到了自己胸脯上。王燕的两只乳房小小的,像是两只刚刚孵育的小鸟,轻颤不已。常温也突然一下子开窍了,他无师自通地发现自己的手和嘴居然还能开发出许多从未有过的功用,这个发现令他一瞬间惊心动魄又欣喜若狂,但很快他又无助而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手和嘴巴都不够用了,他手忙脚乱地和王燕两人忙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准了下一步奋进的目标……那一瞬王燕疼得忍不住叫了出来,常温害怕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手足无措地一个劲道歉,王燕抹了半天眼泪,说:“我觉得你就像那个强奸犯!”



保卫科这些天的日子也不太好过,用厂长训茅山的话就是上次骚扰女工的帐还没跟你算呢,现在电动机又在你眼皮子底下被窃,养条狗也比你们强……原来化工厂每天会排放一批废水,开始老百姓都不晓得废水有多大害处,那水就直接流到围墙外的地里;后来老百姓发现地里减产,起了哄。化工厂理亏,但一时也想不出啥好办法,便跟大家商量,暂时先在废水排放口安一台抽水机,把废水通过目前闲置的放水渠排到远处一条小沟里。抽水机欢快地响了几天又哑巴了,跑过去一看,电动机被人偷走了。茅山没肯大张声势,他让保卫科的一帮人每天半夜过后潜伏到麦子地周围守株待兔。



那夜他们在虫鸣和抽水机的声音之外,听到一种异样的响动,大家都是年轻人,正值青春骚动大好年华,不觉毛躁起来,悄悄掩身潜行,猛然揿亮手里的手电,几道手电光杀猪般直射过去,手电光里有两团白花花的肉体蚕儿一般蠕动不休……



常温大脑一懵,愣在那儿动也不敢动。关键时刻,还是王燕反应快,她一跃起身一把拉起常温便飞跑起来。保卫科的人从麦子地两边很有战略地合围过来,常温跟王燕逃了一段,看看无路可走,只好逃上了铁道,下面的手电光仍然不依不饶地追赶着,手电光中两具白花花的肉体让保卫科的人妒火中烧,又亢奋不已,他们像逮野兔般穷追不舍,他们现在已练就一身无论如何纵横驰奔,但那件黄军大衣却能牢牢地粘在身上的本领,他们嗷嗷地叫着,充满了一种围猎般的快感。要想将那两具肉体完全固定地笼罩在手电光中是一件蛮困难的事,但总能有一束两束的光亮能迅速捕捉到他们,而后又被他们电光火石般逃离,他们就这样反复做着追与逃的游戏,乐此不疲……



这时,远处射来两束比保卫科的手电光强上不止十倍的光束,吼着比他们大了不止一百倍的声音,用着比他们快了不止一千倍的速度赶了上来,并很快超越了他们,毫不费力地撵上前边那两具白花花的肉体……现在王燕和常温真的是无路可逃了,但所有的人很快都看到了,那一刻他们突然肋下生翅,呼的一下飞了出去……



终于再也没有哪个能追得上他们了……




配 电 房



一切要从小武子的那次梦遗说起。那是小武子的第一次梦遗,而梦遗的对象似乎就是配电房的那个名声不太好的大美人钱娟。




小武子已将近十八了,照理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梦遗本算不上有什么稀奇,但小武子梦遗的时间和地点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他是在上夜班时梦遗的,而且嘴里还不住地喊着“钱娟”的名字!师兄们咂咂嘴,夸张地笑道:“乖乖,这大洋马果真厉害,硬是追到梦中去把人家小武子给开了处!”



钱娟是个大美人,据乡文化站那个会写几首酸曲歪诗的老夫子考证并总结,说化工厂一共有四大美人:其中第一美人就是保卫科长茅山的老婆,传说这个女人全身绵软无骨,可以像水蛇一样把自己的小蛮腰任意扭出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来,“无骨女人绕指柔,神功一出更无俦”,天下再没哪个敢与之争锋;第二美人多少有点出人意料,居然是那个被人拖到麦子地里强奸的谢灵娜,说良心话她能排名第二确实也是沾了强奸的光,她因强奸事件而名噪一时,而她之所以被人强奸,固然与她的美貌有关,但具体原因人们分析说主要还是她的眼睛太过细长,有事没事老“扑闪”“扑闪”的,一下一下地乱瞄人,哪个男的吃得消你这勾人魂的小狐狸噻,所以说被强奸也是有其根源的;排名第三的是厂办秘书、被称为厂花的林琳,但其人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非常之神秘,一般人很难一睹其芳容,只是听说她会讲几国的外语,讲起话来像鸟儿一般好听,可以当得厂长一大半的家的,用现在的话说她完全属于一个内外兼修的白骨精型的美眉;前边三位佳丽妖则妖兮,媚则媚矣,但大都很难逃脱有弱不禁风的嫌疑,或者说只是深具古典美,而配电房的钱娟的皮肤粉红粉红的,眼珠子猫眼一样发黄,个子很高,胸很丰满,甚至还有点淡淡的狐臭,很有一股异域风情,大家都叫她大洋马,她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似乎更接近如今的国际时尚和健康追求……



大洋马是个风流的小寡妇,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置身配电房这个光棍打堆的地方,没是非的人也能整出点花花事来。配电房的哥们迷恋她的那对从不戴胸罩的鼓鼓的水奶子,迷恋她的翘屁股,甚至连她身上的狐臭也很迷恋,有传说配电房的所有处男们都是在她的引导和奉献下毕业成人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真正的大众情人和合格的性启蒙导师。



小武子原以为配电房的工作是一桩多了不得、多有技术难度的活儿,不料师兄却很轻松地告诉他,你的工作就是拉拉电闸推推电闸,就这么简单,你甭看配电柜后那些线路横七竖八的乱得像蜘蛛网,你只要将电闸往下一拉,它们全成了没牙齿的老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高兴了睡上一觉也不碍事……配电柜上的闸刀跟一般家用的闸刀是两码事,它其实更像是一把带小球的手柄,送电时需双腿呈弓箭步使劲向上推起,小武子刚进配电房时一只手根本试都试不动,每次都得两只手拿出吃奶的劲才行。



那天小武子接班接早了,配电房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配电柜的闸刀被拉了下来,上面粘了张“小心有电”的字条,小武子以为又是哪条线路出了故障。依照配电房不成文的规矩,新来的只管送电断电,像这些维修线路的技术活儿只有三年以上的老师傅才够资格过问。他刚想走开,却听配电柜后边传来阵阵急促的喘气声,以及一种类似鱼儿上岸时摇头摆尾的声音。他好奇地走过去探头一瞧:只见班长鲁民正把大洋马抵在墙边大张旗鼓地干着,大洋马的上身光着,两个肥肥嫩嫩的大奶子水泡般荡漾,裙子也被高高地捋到腰间,口里不停地“哦、哦”叫唤着,鲁民个子矮矮的,大概只到大洋马胸脯那儿,似乎一仰头便可噙住大洋马那两个凸起的奶头;一开始鲁民倒也强势,也卖力地拱着他的小短腿,口里还虚张声势地咋唬着,但他注定是个很拙劣的骑手,根本驾驭不了这匹狂奔的大洋马,没过多大会儿,忽然像老牛样怪叫了一下,便一头瘫倒在地……



小武子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师兄们一说起配电柜后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暧昧,原来这后面还藏着这等猫腻。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昏昏胀胀地趴在那儿就睡着了。醒来时便觉着身下一摊湿,凉凉的。师兄们都咧着大嘴朝他挤眉弄眼地笑着,这时大洋马走了过来,吹气如兰般在他耳边轻声道:“儿子,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大洋马说到做到,当小璞一进配电房,她就满脸严肃地警告那些想打这个小女孩主意的人:“这是给我儿子的,这是我儿子的,你们谁都不能抢!”鲁民也很仗义,他让小璞跟在小武子后头,并意味深长地把他们远远分到了老厂区角落一个并不常用的小配电房。



小武子跟小璞一起上了快一个月的班了,两人却一直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大洋马在一旁干着急,她恨铁不成钢地怂恿道:“儿子,你是死人啊,这还用我教吗,给我往上冲!”



那些师兄见到小武子也是装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色狼相:“小武子,你上不上,你不上我可来了。”



啧,简直嫩得出水!”


哎,你们看她那个大些了没有,呵,这一向可大多了,瞅着直往外顶!”


这些太像黑话一样的暗语日夜折磨着小武子,令他火烧火燎地直发慌……



化工厂虽然生产的是各种农药,不知为何却总是毒不死厂周围的蚊子,全是那种大花蚊子,它们不但练就百毒不侵的护体神功,而且更加变本加厉地凶残,毒性异常大,比别的地方的蚊子不晓得要毒上多少倍,嗡的一下飞过来,嗡的一下飞过去,赛如一架架小型的战斗机。夏天女孩子的衣服大多比较单薄,它们居然能透过衣衫空袭,一咬下去马上鼓起一个大包,又疼又痒,好几天都不消;要是就这样咬两下也就罢了,最多就是抓抓挠挠的,或者多搽点风油精花露水,更恐怖的是它们还特别无赖,特别爱盯着女孩子的一些特殊部位下口,让那些不幸中招的人有苦难言……



小璞的皮肤过敏,经常一个夜班上下来,身上到处大包小包,像开了家包子铺。一次她竟然被咬得叫出了声,小武子不明就里,赶紧关切地跑过来询问。小璞眼泪都快下来了,委屈地指指被咬的部位,恨声道:“死蚊子,哪里不好咬,偏要咬这些地方,难道这里的肉香吗?”原来那蚊子不偏不倚竟咬到了她的乳上!小武子愣住了,他实在不晓得自己该如何回应。小璞心犹不甘,接下来还想再骂两句,忽地醒悟过来,哗的红了脸。



午夜过后,夜露渐重,蚊阵也开始慢慢退却,小璞跟蚊群战斗了大半个晚上,这时也显出疲态,一头趴到工作台上打起瞌睡来。小武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忍不住想起小璞刚才的话语,心想自己要是真能变成一只大花蚊子多好。



他们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小武子看着小璞睡得那样香甜,微微隆起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从洞开的领口清晰地看到了她精致的锁骨和锁骨下面柔和的曲线,他试探地把手伸了过去,先隔着衣服轻轻摸了摸,他甚至可以摸出小璞的乳罩是自己在家一针一线连起来的,他用颤抖的手悄悄解开了她的第二个纽扣,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胸罩,小武子看到了她的两个小小的、毛桃一样涩涩的小乳房。小璞的乳小小的,滑不溜丢的,不盈一握,那乳上还留着刚才那蚊子咬过的痕迹,又红又肿,好像是多生的一个乳头……



小璞一开始没有反应,等小武子的手伸进她衣服里时,她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忽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着大眼,愣怔怔地望着不知所措的小武子。她仿佛明白过来,揪住小武子的耳朵,娇声斥道:“说,刚才你干什么坏事啦?”小武子急忙摇头,一迭声地否认道:“没,没,哎哟……”小璞手上加了点劲,“就干就干了,你是不是偷看我了……”一边说,一边禁不住嘤嘤啜泣起来……哭了一会,她抬起头,“噗地”一下笑了,骂道:“呸,我打你个死蚊子……”



他们自然而然地抱到了一起,抱了一会儿,小武子把小璞的头扶起来,把自己的嘴凑了过去,他发现小璞紧紧闭着眼睛,嘴唇一颤一颤的,两人都是第一次,紧张极了,牙齿碰得“咔咔”直响……忽然,小璞朝窗外努努嘴。小武子想了想,他依葫芦画瓢地也在闸刀上用吐沫粘了张“小心有电”的字条,拖起小璞一头钻进配电柜后边。配电柜后真是偷情的天堂,虽然有很多电线,但拉了闸便成了缠绕他们的情网……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风,那字条便悠悠地飘落在地……



小配电房有一路管的是扑虱灵车间,这个车间已有一段时日不生产了,不料前些时刮了场台风,海安一带发生了大面积的稻飞虱,当地农资部门紧急向兄弟县市的化工厂求援。车间主任风风火火闯到配电房一看,闸刀拉了,车间主任以前在村里干过农电工,有一点用电常识,他“啪”的一下使劲合上闸刀,口里还骂骂咧咧道:“狗日的,也不好好上班,又不知死哪儿耍子去了……”



化 验 室






许小禾是以厂长准儿媳妇的身份进化验室的,本来论条件她应该去坐办公室的,但厂长的儿子也在科室呢,厂长的儿子还在上学,读的是带薪的成人大专,厂长怕他们俩人结婚前就走得太近,影响了儿子进步,加上她自己也有意愿,便进了厂里的化验室。



化验室在化工厂里一直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况,有人甚至很形象地称之为怪胎:说它是科室吧,它分明也跟一线的生产车间一样有三班四班倒,并不像科室那样舒舒服服上的全是常日班,而且它的官方称谓也是化验车间,分福利什么的也是参照车间的标准;但真要说它就是车间又不对,生产车间的工人师傅对化验室也是怨气颇多,原因是生产车间的生产需要化验室来签发合格证,他们的经济效益全操纵在那一枚小小的合格证上,而化验室拿的却是固定工资,车间死活跟他们关系不大,双方并不彼此引为同类,明显缺乏工人阶级之间的友好感情;再说化验室的人都穿着白大褂,整天摆弄的不是气相色谱仪就是电光分析天平、分光光度计这些精密仪器,乃至一些瓶瓶罐罐啊、酸酸碱碱什么的,令人不由得联想起从小就向往的那些科学家的名字,一下子就肃然起敬起来,所以硬要说人家就是车间还真的有点不忍心……



许小禾的师傅叫张志,从叫师傅这点来看也证明化验室确实与车间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那些科室里有叫人家师傅的吗?张志一度在厂里名声很大,比我们厂长的名气都大,因为他是个诗人嘛!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诗人吃香得很,凡是能够写上几首诗的人在女孩子眼里差不多都成了白马王子的标准。张志并没能在正式刊物上发表什么东西,他发表的诗歌全都是在一些民间诗歌报刊上,从没得过稿费不说,有时还得自己倒贴点印刷费或订报费什么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并没妨害他成为一个大名鼎鼎的诗人。许小禾叫张志师傅,其实张志年纪并不大,算下来比许小禾还小上几个月呢。



许小禾跟在张志后面已有一段时日了,可张志一直都不教她什么东西,也不跟她多话,有时许小禾见张志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也想上前凑上把手,但都被张志冷冷地拒绝了。许小禾见张志跟别人倒是有说有笑的,包括车间里那个芳龄三十尚未找到婆家的老姑娘,张志也跟她说笑,甚至还开点玩笑,惹引得老姑娘粉腮通红,春心萌动;对自己却从没见个好脸色,第一天进化验室时自己张罗着发订婚的喜糖,张志就没接,说他牙疼。许小禾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师傅,自己长得也不算太丑吧,平时眼高手低的还算有眼睛见识,那他什么意思嘛,真是个怪胎。



一次上夜班时,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只有许小禾呆子似的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在那里打瞌睡,忽然有人嚷道稀盐酸溶液用没了。许小禾只有初中学历,在初三时上过几次化学实验课,见化学老师配过,步骤大致还记得,便自告奋勇地上前去。张志在一旁也不管,只是撇着嘴,含着一丝讥笑。果然许小禾就出了纰漏:浓盐酸稀释时属于放热反应,步骤是应该先下蒸馏水,再倒浓盐酸,一边倒一边搅和,这样热量才散发得出去。许小禾一紧张刚好搞反了,她倒了一瓶浓盐酸,哗的一下腾起一股烟雾,整个化验室里顿时烟雾弥漫,呛得人直咳嗽,等她手忙脚乱地再加水时,玻璃广口瓶 “啪”的一下竟迸裂了,弄了一地的盐酸溶液。许小禾心里一急,操过拖把就拖,哪知不拖还好,越拖污染的面积越大,大理石地面上像开了锅一样到处冒泡泡;而张志此时居然还在一旁优哉游哉,袖手旁观,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许小禾越想越窝囊,忍不住撂下拖把,轻轻啜泣起来。张志见状也不好意思了,毕竟出了实验事故,自己做师傅的也逃脱不了干系,便猫哭耗子般假惺惺地问道:“哎,你怎么啦?”哪知不问这话还好,一问就钉到了他身上。许小禾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师傅,我想不通我哪儿得罪你了,为什么你一直对我这样?啊,你说说,我哪儿做得不好我改嘛……”张志想想自己确实也有点过分了,但嘴里却不肯认下,笑道:“你厂长儿媳妇呢,谁敢得罪你呀,不想混了。”



许小禾哭得更凶了,“我就知道你们瞧不起我,以为我怎么怎么了,我是我,他是他,别说我现在还没嫁给他家,就是嫁过去我也还是我……”张志想哎哟,看不出这小丫头还挺有志气,看来是自己错了。张志错了,但他没认错,他是师傅呢,怎好向徒弟认错。他很聪明,过了一会儿,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哎,有人不是想学电光分析天平的吗?”



张志从此对许小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许小禾也没把过去的事记在心上,有事没事总是一口一个“师傅”“师傅”的,叫得是那样亲热,惹得旁人都不禁有些眼红了,酸溜溜地说:“张志,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儿,我们也有徒弟,怎么听来听去就是没你的徒弟叫得让人舒服呢?啊,哈哈!”张志却对自己如何称呼许小禾大伤脑筋,直接叫名吧,人家一口一个“师傅”的,你叫人家名字不太礼貌吧,再说她还比自己大,虽说大不了多少,但毕竟比你大嘛。许小禾有时也感到自己吃了亏,就让张志叫自己“小姐姐”,张志试着轻声叫了叫,叫得两人心里一阵荡漾,扑通扑通要跳上好一会儿才平静得下来,但这称呼是两人私下里叫叫的,当面别人张志许小禾都不想让别人听到;所以张志总是叫许小禾“哎”。一次许小禾坏坏地问道:“你哎谁?”张志毫无防备,张口道:“我哎你!”忽见许小禾嘴边露出一丝羞涩的红晕,猛然领悟过来。过了几天,张志递给许小禾一张写了字的纸片,上面是自己的一首新诗,题目就是《我“哎”你》!



许小禾看着看着,眼里噙满了泪。许小禾说:“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给我写的诗,我要好好保存起来!”



张志一激动,脱口道:“这还不容易,我今后天天给你写,每天写一首!”



许小禾头垂着,半天才幽幽道:“师傅,不行的,我会承受不起的,我有一首就够了。”



张志叫道:“为什么不行,就要写,就要就要。”



许小禾道:“不行的,师傅,你不懂,真的不行的!”



虽然许小禾没跟厂长的儿子在一起,但还是禁不住他的纠缠,一次在厂长家吃过晚饭送她回家时,厂长儿子将她摁在草垛旁把结婚时要做的功课提前做了。事后厂长知道后也装模作样地骂了两句儿子,可按照农村风俗,订了婚男女双方在一起人家便不好干涉了,再说婚都订了,早晚还不都是这么回事吗。许小禾哭了一阵也就算了。



张志埋着头,好一会儿,突然冲动地叫了起来:“我不在乎!”




许小禾道:“可是我在乎!”张志见许小禾快要哭出声呀,就不言语了。



许小禾结婚前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要准备嫁妆,而且她的肚子也大了,都快出怀了,那天她去厂里发喜糖,她把张志约到了天平室,大家都自觉地没去打扰他们,他们两人在里面呆得很晚……



许小禾那天没有跟张志做什么,虽然她很想把自己的身子给张志一回,但两人最终也没做那事……许小禾捋起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绿色的胸衣,像叶子样青翠碧绿的胸衣,她解开了,两只乳房,像苹果一样滚圆丰腴的乳房,两个嫩嫩的,粉红的乳头翘翘的挺立着,她像个小母亲般把张志的头捧在胸前,几乎耳语般呻吟道:“师傅,你咬我一口吧,狠狠的咬,咬得让我记住你一世!”



许小禾后来过得很不好,她生了个丫头,厂长两口子都想她再生个男孩,不料她又怀不上了,不知是哪一方出了问题,厂长两口子对此心中很不适意;因为乳头上的那道可疑的月牙形的伤痕,厂长的儿子对她也不好,他一遍遍追问是谁的牙印,许小禾怎么也不肯说,于是他在外边找了一个女人,经常把那女人带回家,当着许小禾的面亲热。一次,两人争吵了几句,许小禾就喝了乐果。喝农药自杀看似是一场很浪漫的举动,但抢救的过程说起来却大煞风景,由于我们那里生产农药,所以救治喝农药自杀的人颇有心得,具体措施在家就可操作:先磨上满满一脸盆的肥皂水,在口里插上漏斗直接往肚子里灌,像灌老鼠洞似的猛灌,直到灌得她像一口待宰的年猪一样赤裸裸的瘫在地上,目的就是让她催吐;假如这一招不灵也没关系,还有一招更绝更狠的,几乎屡试不爽的一招,那就是用大粪汤灌……



虽然后来许小禾终于被救了过来,但抢救过程中她的意识一直很清醒,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连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也被剥夺殆尽,却毫无反抗之力,所以抢救过来还不如不抢救,真真切切的生不如死,她只得再次自杀。这一次自杀她下定决心绝不再任人摆布,于是在化验室的这段经历帮助了她,她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浓盐酸,99%的浓盐酸,结果盐酸一下去就灼毁了她的肠胃,还剩的小半瓶全洒在脸上,严重毁坏了她的颜容,她成了我们乡有自杀史以来最惨烈最狰狞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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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vebear +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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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18:4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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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21: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这么细,说明作者在化工厂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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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9-3-14 12: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辽宁大连
我发现何老师对生活里面的每个细节都观察得很用心,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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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30 17:0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编辑刚打来电话,此文被泰州海陵文联的《花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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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 16:3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我也在化工厂干过,怎么我就没想到写呢,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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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4 15:53: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2008年第2期<<花丛>>作品目录



卷首语(徐一清)



小说



董小潭<<闲人刘长水>>

姜素素<<男女无新事>>

吉心木<<明年今日>>

严尔碧<<宴语呢喃>>

何雨生<<午夜时分的化工厂>>

冒文彤<<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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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5 12: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不丑 就和我小时候听到的些事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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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7 15: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很可惜偶上的是工具厂,什呢时候偶也写一篇午夜时分的工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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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8 13: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四川成都
我就是化工厂出来的  我怎么觉得文中主人翁像我们黄桥的一个化工厂的老板啊  而且那个“毛三儿”的也是做过厂里保安的,他老婆年轻时也很漂亮哦,不过那“毛三儿”现在做销售,也赚了钱,在东进路买了门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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