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泰剑滨闻 于 2012-2-4 09:32 编辑
若要晒一晒中国农民的幸福,腊月底镇上农村信用社的营业大厅里,几条排起的长龙颇具表现力——有取义务兵优待金的,有取农业直补金的,有取农民基本养老金的,有取困难救济金的,有取拆迁补偿款的… …甭管谁取到的钱是多是少,离开柜面业务窗口时的表情,看着几乎都似大年初一邻家屋顶的太阳。 他头戴一顶破了洞的针织毛线帽,身着一件旧的半长皮革上衣,一双磨平了后跟磨白了鞋尖的旧皮鞋套在没穿袜子的脚上,前弯的身子靠手上的一根米把长的、粘着黑乎乎垢泥的毛竹棍撑着,像一支弓斜立在二号业务窗口位的队伍外,看上去显得很突兀。 站在他身后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走出队伍,径直走到窗口前跟那位即将取钱的大伯说:“您好!跟你商量一下,先把后面的这个七十多岁的大爷取一下钱好吗?他是个残疾人!”那人转首看了一眼,点点头,二话没说“好的,你让他过来吧!” 知道后面的队伍很长,他自觉地将柜员递出的钞票从出票通口的弯槽里捋至旁侧,并装入捏抓在手上的塑料袋中后,一跛一瘸的往出走。 此刻,我坐在营业大厅西窗下的木头沙发上用手机玩微博、等着也站在长龙阵里准备取钱的妻。 沙发前有一张长条桌。 他随手将毛竹棍往桌上一放,身子慢慢儿的小心地倚靠住桌沿。 他将塑料袋打开往里看了看,又侧身瞅了一下刚才取钱的窗口和大厅里取钱的人群,遂面向条桌,随手将塑料袋放在桌上,手伸进袋中,取出刚才放进去的存折和钞票。 他用食指从嘴上粘了点唾沬,捻散钞票,手有点儿抖动地低头复点着。“七张毛主席,不错!”他自言自语地说。玻窗透进的阳光照在崭新的红票子上,折射的光将他的脸染成了微红。他抬起头冲我憨憨的笑了笑,霎时脸上的微红变换成了微缩了的不规则的沟坎河渠。 “大爷,您过来坐下来歇一下!” “歇咯,哥哥!” “大爷,您拿的是救济款?” “我没得咯哦,哥哥哇!我是拿的今年的养老金哦。呵呵,七百八十块钱。” 我知道农村老人的基本养老金应是六十块钱一个月,五保户好像是一百多块钱一个月,他这钱算下来不对呀!于是我起身扶着他慢慢儿的坐到沙发上问:“大爷您家里都什么人首哬?” “我一个人单过。”他从兜里掏出一包五块钱的“长征”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自己点了一支烟后,说“我本来跟老三过,上半年国家补给我的征地款拿了三万块钱给老三,我私己留了八千块。那晓得老三下半年得病死了。” “那你跟老三家的儿子儿媳一块儿过嘛!”我抢话说。 “唉,咯个哥哥...我对你说”他面无表情地嗫嚅着嘴唇继续说:“命苦哇,我这老三家的儿子早出车祸死了。现在就剩寡妇侄媳带着孩子,你说我怎吖能给他们添麻烦?”他吸了口烟,看着我,笑了笑接着说:“反正没得田种,我平时啊,就捡点儿纸啊什么的卖卖,多的时候也弄将近二十块钱哩!告诉你这个哥哥:过年的肉我已斫家去了,斫了五斤!我一个人,不少吧!” 我微笑着点点头:“不少!也够了的。说实话过年没个正价,有钱多用,没钱就少用。大爷,可对?!”我从裤兜里也掏出了香烟,抽出一支递给他,就没话找话不淡不咸地问:“您咋不娶个女人一起过日子的?” “年轻时娶过的!这个娘们不管正,把我打跑掉了,她就重跟了人了。”他边说边将手上没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埋首盯看着脚旁燃着的烟头,不说话,直至烟红熄灭。 稍顷他抬起头悻悻地对我说:“你哥哥功夫忙忙的,我不搭淡话了,我也还要去西头那个信用社有个百十块钱取一下哩。我走了啊!” “您行走不便,我来送您!” “不麻烦你哦,哥哥哇。” 但我还是不自觉地作了一次秀:搀扶着他出大门下台阶,从拥挤着停放的各式车辆中将他的三轮车找出并推至街道上。说是三轮车,其实他这车不能骑着行只能推着走,因为没有链条,两个脚踏子也都是坏的。 他从我手上接过三轮车,将装钱的塑料袋在车把上扣好,嘴吹了一下、手抹了一遍车座,笑着对我说:“谢谢你这大哥哥!我就是三里簖桥北的,有空上我家耍子!” “好的哇大爷!街上人多,您慢点!把装钱的塑料袋子看好!” “没事哦。我走了哇!”他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拉着后厢,弓着身子向前踽踽移步。 不经意间,他已淹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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